第6章 狐狸Choker_谎言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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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狐狸Choker

  栗言坐上末班车时,街上早就没几个人了。

  她单独坐在最前面,刚要摸出耳机听音乐,便收到柏书弈的信息。

  【车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栗言虽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转过头,瞥了眼车上仅剩不多的几位乘客。

  一对晚归的大学生情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还有一个低头玩手机的黄毛,年纪大不了她多少。

  她回复:【没吧。】

  购物城外,吕小燕瞟了眼柏书弈的手机屏幕,哀嚎道:“果然看错了!大晚上,真怪吓人的。”

  柏书弈打字:【那好。路上注意安全。】

  可他此时眼皮直跳,总觉得放不下心,便又补上一句:【到家了说一声。】

  车上的栗言憋着笑,刚想回复“啵啵,你好像我爸哦”。

  可刚打出几个字,忽然想着,也不知道家里的唐臻有没有消气。

  想到这里,她突然一愣:都没和他说去哪了!

  栗言先给柏书弈回了个“噢”,再点开和唐臻的对话框。

  ……行吧,他都没问。

  说不定都不知道她出门了。

  想到这里,栗言顿时兴致缺缺,只简单交代了此次出行的地点,并公事公办地承诺,已经坐上了返程的车,用不了二十分钟就能到家了。

  可一直等到公交车快要到站,唐臻都没有回复。

  栗言只好收起手机,又把耳机缠好塞进口袋,再随公交车摇摇晃晃,站到后门附近,等待下车。

  车门边,那个低头族黄毛此时也站起了身,迅速瞥了她一眼。

  黄毛骨瘦如柴,望过来时眼神骇人,刀子一样,又恨又愤。

  明明是陌生人。

  栗言脚步一顿,赶紧移开眼,心里却警铃大作。

  她忽然想起先前刚上车,柏书弈那句没头没尾的问题——还有在购物城外,吕小燕说的那个“奇怪的男的”。

  栗言的大脑里已响起“嗡嗡”的警报,公交车靠站时车门发出的气音就像一道枪响。

  车门一开,雨水随着枪响侵袭而来。

  她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外面开始下雨了。

  应该是一场落在夏秋交界线上的凉雨。

  雨丝细碎,把街灯的光亮幻化成一片雾。

  可现在的她当然没这个闲心观赏,只在第一时间就一头扎进雨里,不顾一切地奔跑。

  她甚至能听到身后的人咒骂了一声,紧接着也与她一样,开始狂奔。

  雨点沁凉,地上都是水坑。

  身后有人穷追不舍。

  栗言当然怕,她怕得不得了,只觉得路边到处都有张牙舞爪的魔鬼,能在她经过时绊她一跤。

  跑!

  这种时候跑得越快越好!

  等进了小区……

  滴————!!

  在她快要拐进街道时,恰有一辆轿车飞驰而过,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

  雾灯大亮,吓得栗言一个踉跄,右脚狠狠一崴,整个人跌坐在路边花坛上。

  小轿车绝尘而去,留栗言傻愣愣地坐在雨里。

  她勉强着起身,只觉得雨越下越大。

  可下一秒,她的身后就响起一声嗤笑。

  粘稠又恶心,就像是贴着人的后背一点一点发出的。

  雨滴打在身上,又在这声笑里变成密密麻麻的爬虫,从手臂一路爬上天灵盖。

  跟着她下车的黄毛从后面踢了她一脚,笑得阴恻恻。

  “我没认错吧?去年在方塘巷的那个小妮子,是你不是?”

  栗言虽然闹腾,但和小混混硬刚的局面也不算多。

  既然时间地点一概提要了,她当然能想得起来。

  她用手在地上一撑,站起来时,指甲已经抠进手心。

  “这么记仇啊……”

  瞥了眼前面的人,她紧咬着下唇,却还不忘出言嘲讽。

  或许是觉得装傻没用了,那不如破罐子破摔。

  可黄毛并不搭理,只是一步步走近,再扯出一个阴险的笑。

  “小姑娘,长得太亮眼也不是什么好事哦。”

  “今天和朋友玩得很开心嘛。”边说着,他突然揪起栗言的头发,把人狠狠地往旁边墙上一摁!

  “都快把你忘了,怎么今天又让我碰上了?”话音一落,黄毛再用出几分狠劲儿,按住女生的后脑勺,要把人往墙上碾去。

  栗言只觉得右侧脸擦在粗糙的墙面上,火辣辣地生疼。

  她的左手在口袋里摸索,面上却顺势装得有气无力,问他:“就你一个人吧?”

  黄毛冷笑一声:“是觉得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你?”

  看来就是一个人。

  其实黄毛体形不大,年龄也不过十六七。

  栗言忽然闭上眼睛。

  她咬紧牙关。

  “这才乖嘛。”黄毛权当这是服软,满意地挑了挑眉,笑眯眯凑近,“今天我心情好,也不……”

  可他话未说完,却见面前的女生一个奋起!

  她左手猛然用力,瞄准着黄毛眼睛,要用尽所有力气般霍地一抓!

  “啊——”

  黄毛始料不及,右边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两道长痕。

  栗言反手掐住对方摁在自己后脑勺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往下一撕,生生扯出几条血痕。

  “疯女人!疯——”

  黄毛的五官因为疼痛和愤怒而扭曲在一起,勃然伸出右手,往栗言的脸上挥拳。

  栗言没有预料,硬生生挨了一拳,但迅速反应过来。

  她抓住他的手腕,用足力气,往外一扳!

  又是一声吃痛的惊呼,黄毛瞬间乱了阵脚。

  栗言就是趁着这个时机,利落上前,把手里的耳机线拴上黄毛颈部,交叉、狠拉!

  平时和体训队一同加练的体能训练,此时都派上了用场。

  眼前的黄毛青筋毕露,嘴里骂着脏话。

  他掐住栗言的双手,屈起手指,在她的手背上留下抓痕。

  但栗言不敢放松。她不知道这是正当还是过当,也没有余力再去想之后的事情。

  她只知道,如果不用尽全身的力气,就未必能逃出这个雨夜。

  这个人会窒息吗?会有人发现他们吗?会有人来帮忙吗?这附近好像真的很少见到巡逻的人。

  唐臻?

  唐臻讨厌阴雨天,一般会避免在下雨天出门。

  何况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雨。

  根本没有人——

  “那边!在、在那边!”

  随这一道熟悉的声音猛然响起,栗言神色一滞,不自觉地转过头去。

  隔着雾雨,他们并不能清晰地看见彼此。

  抓住她这一瞬的分神,黄毛铆足了力气把耳机线一扯,狼狈地坐进水坑,喘着粗气。

  不远处,柏书弈领来一位保安。

  黄毛看了眼奔跑而来的两人,立刻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步一跌地朝另一边跑去,还不忘朝栗言再咒骂几句。

  栗言揉了揉崴伤的脚,又靠回墙边。

  紧绷着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全身上下都开始泛疼。

  先前在雨里奔跑的两个人都来到她面前。

  保安没刹车,径直再去追黄毛;柏书弈则微喘着气,停在栗言面前。

  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眼眶又倏尔变得湿润。

  脸上早就被雨水浸得湿透,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此刻是不是在流眼泪。

  柏书弈沉默地脱下外套,给眼前人穿上,再把她拥住。

  栗言忽然发现,一年前和她身高基本持平的少年,此时已经比她高出小半个头了。

  被紧抱住时,她卸去全身的防备,整个人放松下来;懒洋洋靠在他肩上的时候,竟无由来地笑了起来。

  她凑近少年的耳朵,轻声问他:“你在哭吗,柏书弈?”

  “没有。”柏书弈略有怔忡,扶住她的肩膀,在两个人之间拉开距离,“去附近的药房吧,伤口淋了雨,很容易感染。”

  栗言任由他拉着,踉跄地走出几步,却忽然又笑了。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柏书弈只拥着她走路,说快要到了。

  “可是,柏书弈。”栗言拉了拉他衣袖,手指冰凉。

  “我脚崴了。”她说,“你能不能背我啊?”

  柏书弈赶忙停下脚步,反应慢半拍似的:“你、你等我一下。”

  他给她兜好外衣,站到她前方去,刚要蹲下,又被女生轻笑着制止。

  “算了,没几步路了。你扶着我就好。”

  柏书弈慢吞吞地应声,当然还是照做。

  终于走到街道的药房,栗言打开手机,看到被柏书弈同学霸占的未接来电列表。

  再上一条是吕小燕,然后是一两天前和唐臻的通话。

  她点开聊天界面,唐臻也没有回她的讯息。

  柏书弈在柜台询问坐班医师,此时拎来一个环保袋。

  看样子是把能买的都一股脑儿买来了。

  栗言失笑:“其实碘酒就可以。”

  “对不起……”柏书弈居然反过来道歉,语气带着懊恼,“我不太清楚。”

  栗言低下头:“为什么要道歉呢。是我该说谢谢才对呀。”

  柏书弈扯开新买毛巾的包装,给她仔细擦试着:“如果我和你一起上车,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

  栗言笑说:“如果你和我一起上车,说不定就是两个人一起挨打了。”

  她有意活跃气氛。

  ……但好像失败了。

  柏书弈没再出声,只是默然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紧接着,他捧住栗言的手,小心翼翼地清洁,再抹上药水。

  手上的抓痕搞定后,他又拿起棉签,把药水轻涂在女生的额角。

  偶尔对上栗言的目光,他的神色稍有一顿,又会匆匆挪开视线。

  栗言只见他一双眼睛无精打采地垂着,眼底凝着一种欲语还休的伤感。

  发梢上的水还在往下滴着,整个人湿漉漉的,显得凄惨。

  “好啦,谢谢嘛。”栗言便指着环保袋,问他,“里面还有没有毛巾?”

  柏书弈点头,又给她递来一条。

  却看栗言转而把毛巾盖到他头上去,再捏起毛巾,一点一点擦拭他淋湿的短发。

  她说:“我已经受伤了,要是你再感冒,那真的亏大了。”

  柏书弈没有往下接话,表情却难看得像是要哭了。

  “笨蛋。”栗言笑他。

  等手上脸上都处理完毕,柏书弈起身把东西扔进旁边的医疗垃圾桶,再站到桌旁,从袋子里拿出红花油。

  栗言突然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个不严重,我回家自己揉就行。”说着,她把桌上的环保袋收拾好,“今天谢谢你,到时候我把钱转给你。”

  柏书弈叹了口气,摇头说不用。

  出了药房,路上人稀稀落落。

  他们的身后,药师打着哈欠,摘掉门把上的营业牌子,顺势打烊。

  夜里的雨在逐渐小去,随之而来的是初秋寒意。

  街灯明灭,有飞虫在光亮里徘徊。

  柏书弈撑起伞,把女生护在身旁。

  口袋里,手机发出一声提示的音响。

  柏书弈没管,只是稳步走着。

  “不看看吗?”栗言笑,“说不定是爸妈催你回家。毕竟都这么晚了。”

  “应该不是。”

  但虽然这么说着,柏书弈还是拿出手机,打开讯息界面。

  他扫了眼屏幕,又把手机放回口袋,言简意赅:“会拘留。虽然是未成年,但有多次违法记录。”

  栗言想着刚才的情景,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其实我也动手了。”

  拿耳机勒了人来着。

  “你是自保。”柏书弈笃定道,“没有过当。”

  “好哦。”栗言从善如流,却又问,“说起来,不用做笔录吗?”

  柏书弈只说:“你回去休息吧。”

  栗言“哦”了声,不再问。

  已经走到小区内部,眼前就是她家房子。

  她家的楼层,几扇窗户全是一片漆黑。

  在快要走到单元门时,她终于朝柏书弈解释一下:“那个人,其实是去年在方塘巷里……那些人里面的。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上去就可以,谢谢你。”

  柏书弈脚步一顿,随即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有电梯,不会不方便。”栗言抢占先机,“其实,我和我爸吵架了,所以……”

  ‘你上去可能不方便?可能会殃及你?还是……’

  栗言还在纠结措辞,柏书弈已经把她送到了单元门前。

  随着他们的到来,门前的感应灯适时亮起。

  柏书弈说:“你要不要搬去和你妈妈住一段时间?”

  “什么?”栗言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那个人关不了几天。搬去和你妈妈住一段时间的话,或许会比较安全。”

  “吓死我了,”栗言拍了拍胸脯,打趣道,“我以为因为我说我和唐臻吵架了,你叫我趁机去投奔我妈。”

  但柏书弈并没有如她想象般失笑,眸色沉沉,好像在怪她的玩笑实在不合时宜。

  可今天这种日子,最该伤心的不是她吗?

  栗言轻咬着下唇,笑意一点一点地被驱散。

  等微微眯起的眼角退回原位,她的脸色也倏尔变得失落。

  “柏书弈,你怎么看我啊。”她的发问无缘无故,神色也显得尤其恍惚,“会觉得我很可怜吗?”

  话音落下,栗言忽然往前走了一步,脱离了感应灯的光亮,像是要躲进黑暗里。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在想,如果不是你,今天还会有别人来找我吗?会有别人担心我的安危吗?”

  “好像……好像没有那样的人了。”

  “我爸到现在,一句话都没问过。他不担心,也不关心。”

  柏书弈站在原处,没有动。

  最终,他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很好”。

  一句“我关心你”冲上情绪的顶端,却又被理智堪堪拦下。

  他当然没有立场;在别人苦恼于亲情时,每一份心血来潮的示好或表白,都会显得幼稚且自私。

  “栗言,你很好。”

  他只能又重复一遍。

  栗言却笑:“还是在可怜我嘛。”

  随着雨势渐收,夜里的气温又低了,柏书弈此时只剩一件单衣,寒意浸入肤发,惹他打了个寒战。

  又黑又深的雨夜中,身前的女生没入黑暗,让人看不清神色。

  终于,栗言吸了吸鼻子,转身往里走去。

  “今晚的事情谢谢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她说,“柏书弈,晚安。”

  …

  随着钥匙转开门锁,栗言走进屋内。

  在看见她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时,坐在客厅里的唐臻明显一愣。

  可是勉强收住的雷霆怒火却也没有变成安慰,只是成了怪腔怪调的数落。

  “栗言,你说的二十分钟就到家——你这二十分钟可真长。”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你说去购物城玩,其实是去打架的?你是混子头吗,还大晚上的叫你去救场。”

  栗言有气无力,只说自己才是挨揍的一方。

  “怎么平白无故就被揍了?”唐臻冷笑,“平时不都挺能吗。”

  栗言不说话了,也懒得说话。

  她把柏书弈给她的药都放到自己房间里去,再脱下两件外套,拿在手里,准备去阳台清洗。

  唐臻杵在阳台边,一把将她拦下,质问道:“这是谁的衣服。你谈恋爱了?”

  ‘唐臻疯了吗?’

  就在那一刻,栗言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知道自己这个父亲的脾性,越气才越要死阳怪气。

  刚刚她还能说服自己,因为说好了二十分钟就到,但没有履行,他在家里越等越急,也能侧证他的关心。

  可是真的关心吗?那为什么没有问去向?为什么不回复,又为什么不打电话?

  难道其他家庭的父母,也会这样对孩子吗。

  她以为他至少会先问一问自己,路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受伤,难不难受。

  最不济,也就相顾无言,然后说一句,“你快睡觉吧”。

  以前唐臻对栗佳倩也是这一套,幼稚又无聊。

  她甚至觉得,唐臻对自己班上的学生都不至于这么刻薄冷漠。

  至少还会装一装样子。

  栗言拍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却仍然低着头:“你说够了没有。”

  “越来越没有教养。”也不知道唐臻是在骂谁,“简直和栗佳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就养不正呢?……”

  栗言只觉得好累。

  唐臻和她一起走到阳台上,看着她把两件外套挂在台子上,洗完手,才去拉开洗衣机的折叠盖。

  借着头顶灯光,栗言从洗衣机里抱出来一捧洗完落在里面的衬衫。

  她在衬衫里摸到一块质地坚硬的铁片。

  收拾衣服的动作一顿,栗言摸出最底下那条项链。

  那是一款choker式项链,最下端点缀着狐狸形状的小挂坠。

  是几年前栗佳倩带她出去玩时给她买的,不贵,胜在精致漂亮,让她喜欢得不行。

  可现在小巧的狐狸被洗衣机卷成一块烂铁,精致的神态也变得潦草。

  她弯下腰,再去摸一摸洗衣机内部,毫无疑问地触碰到几条划痕。

  她扶着洗衣机边缘,看向唐臻,原本没表情的脸终于因为气恼而微微皱起。

  “爸,你怎么可以把这个也丢到洗衣机里去呢……”她开口,语气责怪,“洗衣机都被铁片割坏了。”

  唐臻本要回屋,听了她的责怪,反而嗤笑一声。

  “都我的错,行了吧?扯什么洗衣机,你不就心疼那项链吗?栗佳倩就给你买个地摊货,值得你这么惦念?我养了你多久,怎么就没见你对我好啊?”

  唐臻说到后面自己都笑了,大步走进屋内。

  “我真是自取其辱啊,当时分居,说什么也要把你留在这里,谁知道你们母女同心,还真是少我一个不少。”

  在反手关上阳台移门时,他笑说:“反正我是伺候不起你这尊大佛了,赶紧收拾收拾去栗佳倩那里吧。”

  栗言站在阳台上发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刻尽数爆发。

  终于,她憋住一口气,朝着紧闭的玻璃门,哽咽地喊道:“你不喜欢我,我还不稀罕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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