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局_此情荒唐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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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局

  我和邵伟文到达举办宴会的场地时,这里早已是一片华光璀璨。

  我不是第一次陪着他出席这样的晚会,之前的似乎还要更隆重,可是邵伟文再来的路上对我说,他的成败都在此一举,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是记住了他告诉我,什么都不必担心,玩儿好就是。

  其实我挺佩服他的气定神闲,这样的人潮涌动灯光密集,他又背负着邵氏易主的压力,还能笑得出来,的确不是一般的男人。

  也难怪,邵老爷子膝下有名分的三个儿子,都是人中之龙,否则也不可能在这样暗流涌动的家族争斗下还各自保留了一席之地。

  其实豪门世家又有什么好,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了无休无止的尔虞我诈,甚至可以摒弃亲情与爱情,忽略掉人性与道德,过着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悲凉无趣的人生,可他们都无法逃离,也不甘放弃,因为每个人的使命都不同,倘若世上全都是安于现状乐于享受的人,也不会有金字塔那样的构造。

  我们站在门口,看着那些相拥而舞的男男女女,做戏也好真情也罢,总之都让我觉得可笑。

  这就是利益相同时的融洽,而一旦利益出现了违背和相对,立刻刀枪相向,暴露出他们最丑陋最贪婪的本质。

  冯毅早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他站在那里朝我们点了点头,一个服务生过来,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邵伟文拥着我一路穿过了人群,走进了最里面的宴客厅,三三两两的男人西装革履谈笑风生,见到邵伟文进来,纷纷起身示意。

  “白总宁总也在,真是不虚此行啊。”

  邵伟文笑着脱下西装递给我,然后步过去坐在沙的正中,格外悠闲的晃悠着长腿。

  “怎么,我大哥没有一起来么。”

  冯毅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指了指门口,我明白他是要离开,想必也是有事做,我点了一下头,他忽然伏在我耳畔对我说,“先生今晚的重点就是拿下这两个邵氏集团的董事,他们是邵臣白的属下,算是忠诚,白衣服的是白总,蓝衣服的是宁总,他们的太太也在。沈小姐今晚的任务,似乎就是陪他们的夫人玩儿。”

  我愣了愣,不解的看向他,他只是朝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便挤入人群离开了。

  “邵总好雅兴,难得这样的晚会您也赏光出席,我一直记得,每每如此无关紧要的晚宴,都是六少代替您。”

  “那是他喜欢热闹,我这个侄子的性子你们都知道,名面上的事他最擅交际,我只是忙着打理邵氏,怕惹了父亲失望,本身我并不喜欢交际,人脉固然重要,但闷在办公室里踏实办公更重要,企业以诚信为本,以勤恳为梁,以人脉为辅,这是我父亲对我的教导。”

  白总笑着点了点头,“邵家的子女,都是人中龙凤,不管放在哪里做什么,都能出人头地,我是跟着邵老先生打拼邵氏到今天的,能看着三公子将邵氏扬光大,我也觉得欣慰。”

  “是么,若是按照辈分和资历,我理应喊您一声白叔叔,只是不知,白叔叔觉得我和大哥,谁更适合掌理邵氏?三天以后便是邵氏总裁大选,董事会的决定至关重要,是易主还是继续,都是叔叔们一句话的事,我和大哥资历都是最浅的,以后不管谁任了邵氏,都少不了诸位的辅助和提点,小辈惶恐,生怕做不好,又怕邵氏落入了心怀不轨的人手中,白白葬送了我父亲一生心血,这几日难眠,今天遇到了邵氏的功臣,很想得到些启迪。”

  白总缄默不语,只是垂眸望着地面,宁总笑了笑,对邵伟文说,“我并不清楚邵氏要改选总裁一事,我觉得三公子做得很好,邵氏现在还不够独当一面么?怎么这样的节骨眼上,又要改选了?一直有规定,除非是执行者犯了决策上的大错,为公司造成了无法估量和挽回的损失,再或者是联合外面人士算计公司造成客户大量流失和信誉问题,可我的记忆里,三公子做的一向自律。”

  “宁总难道还不知道么。”

  邵伟文眯着眼睛笑,故作惊讶的神色,招手叫住一个服务生,从托盘里拿起一杯鸡尾酒,“我以为宁总和邵副董私下往来那样频繁,自然关系也不错,曾经连摩天大楼那样大的差事,我这个总裁不知道,却是你们先掌握的,险些让我在外宾面前出了丑。如今这样大的事,又是对他有利,怎么会不对你讲呢。”

  宁总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些细汗,他牵强的笑着,拿出方帕擦了擦额头,“他的私事,我怎么会知道,邵总开玩笑了。”

  “私事?难道宁总认为,邵氏都是邵副董一个人的么?他想要做什么,都只是私事范畴了,看来宁总对我这位大哥真是相当忠心。”

  宁总垂眸去喝酒,握着杯身的手指关节有些泛白,似乎在斗争什么。

  “不过只是邵氏的一份子,为了企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我得邵老先生提拔信任,凡是对邵氏不好的,我第一个要铲除。”

  “那样最好,我也记住了宁总这番肺腑之言。”

  邵伟文冷哼一声,不动声色的呷了口酒,又侧眸看了眼一旁的宁夫人和白夫人,牵着我的手走过去,她们见我们过来,急忙站起身笑着点头,“邵总和夫人也来了。”

  我扭头去看邵伟文,他只是淡笑不语,似乎并无意解释,我只好亲自说,“我并非是他的夫人,二位太太言之过急了。”

  我得体的笑着,挽着邵伟文的手臂,她们脸色薇薇一僵,旋即说,“无妨,早晚的事,邵总还极少带着女伴出席这样的私人宴会,想必也是对您格外看重。”

  她们身后的桌上,摆着一副麻将牌,还有两位眼生的女士,年纪不大,也就在三十岁。

  她们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优雅从容的笑意,宁夫人见我的目光注视她们,便往一侧让了让路,拉着她们向我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内侄女,方柔,这位是何市长的妻子,何太太。”

  何市长已经年逾五十岁,却有如此年轻貌美的夫人,我两年前倒是听说过,市长原配刚死不久,他便迫不及待的续弦了,都说他们夫妻二人差了二十余岁,我只当是以讹传讹,没想到竟是十分的事实,官场不比商场,这样的行为并不妥,很容易被人调查,想来这位市长的后台也是极其显赫了。

  我朝她们一一打了招呼,邵伟文将酒杯随手放置在一侧的茶几上,“不妨让她也来凑个局。”

  宁夫人愣了愣,旋即笑得谄媚,“如此甚好,正赶上我的侄女也不愿意玩儿了,她说回去见未婚夫去,小两口也是你侬我侬的好时候,如果沈小姐愿意搭个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朝邵伟文摇头,声音压得很低,“我不会啊。”

  “没什么,麻将简单。”

  他将我按在宁夫人的侄女座位上,她已然起身,很会审时度势,朝我们一一道了别,便离开了。

  我们四个人落座,重新洗牌摸牌,邵伟文站在我右后方,他的手搭在我肩头,我只要回眸去看他,他便朝我笑,我原本躁动又紧张的心,渐渐也平复了许多。

  我从不会这个,之前陪客人应酬,掷骰子倒是能来两盅,玩儿这个纯粹就是输钱来的,可我想的和现实并不一样,那几个夫人见我不会玩儿,各种放水和喂我吃牌,邵伟文偶尔指点我一句,她们也视而不见,倒像是直接为了输我,四把下来,我赢了好几千,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赢的,只是耳边不停的响起宁夫人故作惊讶的语气,“呀,沈小姐又胡了呢,今晚运气这样好,都是好牌呢。”

  邵伟文虽然一直站在我身后,眼睛却时不时瞄着宁总和白总的位置,他们似乎在密谋什么,耳语得极为频繁,还有意的背对着这里,我玩儿到第五局时,邵伟文伏在我耳边说,“你玩儿着,输赢不要紧,原本就是让你占个位置,方才你在场,许多话不方便说,我现下要去单独会会那两个老家伙,我很快就过来陪你。”

  他要走,我的心又慌了,他吻了吻我的眼角,算是安抚,便端着酒杯离开了。

  他走了后,几位夫人似乎松了口气,说话间也不似方才那样谨慎,宁夫人打出一张六万,一侧的何夫人便碰了,“宁夫人一直喂沈小姐好牌,可轮上我也解解馋了,都说你是八面玲珑,今天我可算见识了。”

  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将白夫人打出的五万收入囊中,“我也来个杠胡吧。”

  她碰了牌,笑得洋洋得意,“最近老宁总说,邵氏的股票涨停,他琢磨着再买进一些,可又拿不准,到底商场如战场,你看前不久呼声最高的张总,也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把城南地皮给交了出来,好多跟着张氏买的,都赔了好几点,老宁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浮动大了,再把老本给赔进去。”

  她闭着眼抓了张牌,像模像样的摸了摸,然后没好气的打出来,“破幺鸡,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何夫人“嗤”地笑了出来,“哟,还想着那小狐狸精的事儿呢?”

  白夫人原本只是专心打牌,但到底掩盖不了八卦本色,也抬头去看,都顾不上摸牌了。

  “你家老宁和那狐狸精还没断干净?”

  “我拿孩子威胁,拿我娘家威胁,什么招数都用上了,他倒是跟我保证了,可私下我雇侦探还是见他找那个娘们儿,无妨,我也想开了,管不了就不管,反正他不可能跟我离婚娶她,我手里有的是东西足够让他忌惮我,只是落到了外人手里就麻烦了,我总觉得那个侦探有问题。”

  她蹙眉摇了摇头,“嗨,我也是敏感惯了,现在外面的小姑娘就是漂亮,水嫩得能掐出水来了,你陪男人同甘共苦,都不济他飞黄腾达了之后那一拨一拨往他怀里扑的小狐狸,所以说男人太饱了,饱思淫、欲,男人太饿了,又容易堕、落庸碌,中间的好,够吃够喝就是不能大富大贵,你想要什么需要看价钱需要算计,但为什么女人都愿意嫁有钱的呢,因为爱情会变质,物质却永远都不会背叛你,钱没有生命,谁花它都行,可爱情是活的,人是活的,你搞不定。”

  宁夫人说完忽然看着我,语重心长的模样,“沈小姐,我看着你也投缘,千万奉劝一句,别拿着青春漂亮赌男人的爱情和真心,还是婚姻最保障,离了还得分你不少,现在你再风光,再得别人羡慕,到底也是没命分的,别人怎么说啊,说什么的都有,抓紧,我看邵总那么疼你,你现在把他拉进了坟墓,总好过以后你自己一个人跳吧。”

  她们听罢都笑起来,一群女人放声高亢,自然声音小不了,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我略有尴尬的低了低头,轮到我出牌了,我却迷糊着不知该打出哪张去,一只大手忽然摸了过来,我一愣,抬头去看,邵伟文神色淡然的在我这行牌上摸索着,来回倒着位置,最后笑了笑,“你胡了。”

  他将牌推倒,她们都凑过来看,忍不住咂舌,“这胡的可是好牌啊,得了得了,沈小姐手气这样好,我们都输光了。”

  我晕乎乎的接过钱来,宁夫人还要开牌,邵伟文却在这个时候将我拉了起来,“不继续了,宁夫人,宁总那里出了点什么事。”

  宁夫人一愣,立刻站起身去张望,果然,宁总和白总脸色惨白,朝着各自的夫人招手,她们匆忙道了别,便跑了过去,也顾不得一身优雅。

  “他们怎么了。”

  邵伟文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栽了。”

  “栽了什么?”

  他伸出一根手指压在我的唇上,“栽在了我手里,你以为这样无聊的宴会我来出席的目的是什么,邵臣白难得松懈,我不拿着对我有用的东西逼迫他的心腹就范,难不成还真的来陪他们夫人打牌不成。”

  他笑着,是我从未见过的从容自信的笑容,仿佛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冷冽脱俗,傲然清高。

  他揽着我的腰,压低了声音,唇若有若无的蹭在我的耳畔,带起一股颤栗麻的感觉。

  “还想待会儿么。”

  我摇头,我是一刻也不愿待下去了,现在还满脑子都是五万六条的,我已经快要疯了,我猜我今天晚上一定会梦到我和一群人打麻将,然后输了很多钱,或者赢了很多。

  邵伟文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朝着他认识的人一一打过了招呼,宁总撇开夫人走过来,有几分咬牙切齿的神情。

  “邵总,好手段啊。”

  “呵。”

  邵伟文浅浅一笑,还带着几分谦虚之色,“不及我大哥斩草除根手段更狠,宁总倘若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势必不会落什么不好的下场。”

  他说罢朝角落里和夫人说话的白总举了举杯,白总立时谄媚得笑着回他一个。

  宁总哼了一声,“我可以背叛他,但是邵总,你又怎知邵副董没有对你的心腹下手呢,董事会十一个董事,你们一向平分秋色,你揽走两个,他也许揽走了四个,你还是输。”

  “不会,我的心腹,万万没有把柄被他抓住,我早已解决掉,所以宁总,擦亮眼睛跟对人,一个都不能为你铲除后顾之忧的上司,你忠心耿耿还有什么意思。”

  宁总脸色一变,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下头思付着,眉团微蹙。

  我们离开了会场,外面的天早就彻底黑了,凉风袭来,不似盛冬那般寒彻,却也让人抖,邵伟文格外细心的将他的大衣披在我身上,为我拢了拢前怀,然后抱紧了我,坐进了车里。

  冯毅不知道替他去办什么事了,并没有跟出来,于是他亲自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车内播放着张信哲的《爱如潮水》,外面灯火璀璨,这样难得的静谧时光,我忽然觉得很贪恋。

  我侧眸望着他,笑了笑,“其实你是个在爱情里很温柔的男人,如果你能把在商场的决断同样用在爱情中,你不会失去。”

  他转着方向盘,从一侧的角落冲上了宽阔的街道。

  “你是在暗示我,我已经失去你了么。”

  我愣了愣,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想表达这个想法,我只是随意感慨一句,为了他给我披件外套拥着我在寒风中离开。

  “你从来没有想得到我,不然不会将我置于那样难堪的境地,你的心里只有覃念,所以即使失去了,也不算失去。”

  他挂了倒档,然后朝着回来的方向开回去,我愣了愣,他忽然说,“晚过了一个路口。”

  我哦了一声,将车窗打开一些,灌进来新鲜的风。

  他对我说,“其实每个人都有习惯,我的习惯就是覃念。我曾以为我很爱她,就是那种到了骨子里如果失去她我就无法活下去的爱,后来她走了,我当时了疯,但现在想想,何尝不是我心甘情愿放她走的,在邵氏和她之间,我并未犹豫的选择了前者,如果我真爱她到我以为的程度,我的选择应该是张墨渠那样,为了救你,可以牺牲性命和他手上最重要的东西。”

  他说罢看了看我,我的眼神空洞的望着前面,张墨渠,我很想知道他还好么。

  他腾出一只手握了握的肩膀,“我承认我很嫉妒,并非嫉妒他为你可以舍弃我舍弃不了的,而是因为我做不到他那样潇洒,我将名利看得太重,爱情于我而言如同附属品,我需要,可我无法等同的付出,所以我知道我自私我残忍,我用强迫的手段留你在我身边,我不愿看到你奔向一个我永远比不上的男人。”

  “邵伟文,你说一句实话,你是否爱我,还是爱你自己的占有欲。”

  他抿着嘴唇,望着前面,良久对我说,“我不知道,但我并非不喜欢你。”

  我笑了笑,“我明白了,如果再有下一次,你依然会选择救覃念,但我猜,假如让你毫无退路的用邵氏去换,你不会同意,你宁愿再舍弃覃念,这一次你答应邵臣白,只是因为你有足够的把握再翻盘,你当时就已经想到了身后该如何去做,你只是一个权宜之计,除非两者你都能兼顾,否则爱情依然是你要抛弃的。”

  我望着他,他的侧脸绷得紧紧的,眼睛略带深沉的望着夜色,良久,车停下,别墅二楼的灯光亮着,覃念醒了,她的身影还时不时徘徊在窗前,映在帘子上,邵伟文凝视了一会儿,忽然对我说,“如果重演当时的场景,我会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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