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变化_十里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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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变化

  两人之间谁也没有出声。门外砰砰砰传来敲门声,“将军,将军!”

  慕容定听到那两声,恶从心上来,几欲拔刀把外头那个人给砍了,“将军不在!”

  “将军,不好了,夫人出事了!”外头的声音更大,几乎透过门板透过来

  清漪拉上被子盖住头脸。慕容定整理好衣着,转身见到床榻上鼓起来的大包,他走过去,伸手拍了她一下,他柔了声音,“我去外头看看,等到事情解决了,再回来陪你。”

  清漪躲在被子里头,悲愤难言:她真的不要他陪,还是快些走吧!

  慕容定见那大包动了动,笑了笑,立刻去了。

  外头站着的是慕容定一个叫做乙哈的亲兵,乙哈满头大汗,慕容定记得母亲出去的时候,他让乙哈带人护卫。

  慕容定沉下脸来,“怎么了?”

  “夫人和贺楼夫人吵起来了,贺楼夫人拔了刀,小人特意过来请将军赶快过去一趟。”乙哈知道自己坏了慕容定和美人同床共枕的好事,头都快要低到胸口,不敢抬头看他。

  乙哈奉命保护韩氏到慕容谐府上,结果过了一会,里头就传来人的呼喝声,“你赶快回去请你们家将军来,贺楼夫人要杀你们家夫人了!”

  那里是慕容谐家里,他们作为亲兵也不能贸然入内,只能出来找慕容定。慕容定是韩氏的儿子,又是慕容谐的侄子,身份上远远比他们要适合管这事。若是外来之人冒犯,他们自然会拔刀护卫夫人安全,可这要是女眷们之间,他们还真是无可奈何。

  慕容定脸上抽动了一下,嘴唇抿的很紧,直接向大门外走去。韩氏为何和贺楼氏闹起来,他哪怕不在场,也能猜到一二。

  慕容定对韩氏这个母亲仅限于六岁之前那个模糊的,给他唱着汉人柔软歌谣的身影。后来阿爷去了,母子两个到了阿叔那里寻求庇护,阿娘似乎对他就不太在意,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年轻俊美的小叔子身上。

  再后来,阿叔对他抱有很高的期待,学骑射学武,让他到军中历练,母子两人见面越来越少,他都不太记得阿娘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了。

  但哪怕母子之间生分了,他还是要护着她。她是生了他的阿娘,不管她做了什么,做儿子的还是要护住她。

  他骑在黑风背上,口中轻轻叱喝,黑风立刻驮着他风驰电掣一般向前冲去。

  护军将军府里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贺楼氏手里提着明晃晃的环首刀,周围一圈人拦着。慕容延盯着母亲手里的刀,额头冷汗直冒,伯母今日来家里,说是要谢谢阿爷当年对她们母子的照顾,结果两人说着说着就没有了人影。

  慕容延和下头的弟弟,都已经习惯了,之前这对母子还住在自家的时候,这事也不是没有。但之后韩氏出来了,发鬓妆容显然是重新打点过的,面上光芒微露。那模样比衬的旁边的贺楼氏老了十多岁似得,贺楼氏和身旁的女眷说了几句话之后,突然高声道,“我最看不上那些个使些妖媚手段来勾~引男人的贱人!”说罢,她霍的一下拔出放在一旁的环首刀,明晃晃对准韩氏砍过来。

  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慕容延带着手下的弟弟们赶紧跑过来,拦住母亲,不让她真的砍下去。韩氏看似娇弱,其实贺楼氏抽刀砍来的时候,脚下跑的飞快,这会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不见了,但是场面已经乱了起来,那些女眷们躲到一边,睁大了眼睛看热闹。贺楼氏面色通红,手里抓着把刀,四处张望,周围都是慕容谐的儿子们,慕容延一马当先首先挡在母亲面前,刀枪无眼,以免她一刀戳到自己。

  “六拔,你让开,我今日非得杀了那个贱人不可!”贺楼氏情绪激动,她一手拎刀,一手就把面前挡着的儿子推开,慕容延带来的那些弟弟,都是下面姬妾生的,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堵嫡母的雷霆之怒,见着兄长都被她推开了,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贺楼氏气势汹汹大步在房子里头找韩氏,屋子里头没找到,提着刀就冲到外头去找。

  之前那些官眷们眼露八卦,私下里唧唧咋咋,慕容延看到那些官眷们神色各异,小声交谈着什么,脸色顿时黑到了底。

  贺楼氏转过一道柱子,寻了韩氏一圈,没有找到人,立刻要冲到其他房屋里搜索,贺楼氏奔到院子里,正好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慕容定。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贺楼氏心里,慕容定也是个仇人。她赤红着双眼,高高扬起手里的到就对着他劈来,那些过来看好戏的女眷们,见到这幕,吓得纷纷闭眼尖叫。

  哐!慕容定面不改色抽刀直接格挡住婶婶批下的刀,他眼中冷冽,手腕一转,手中刀柄重重击打在贺楼氏的手上,疼的贺楼氏松手。只听得哐当一声响,她手里的刀落地。

  “阿娘!”慕容延追出来,就见到慕容定打掉贺楼氏手中环首刀的一幕。他跑过来,扶住贺楼氏,“阿娘没事吧!”

  贺楼氏双眼盯住面前的慕容定,咬牙切齿。

  “我阿娘呢?”慕容定也不管贺楼氏,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没见到韩氏的影子,目光才慢慢回到面前这对母子的脸上。

  慕容延上前一步,将母亲推到自己身后,“我也不知道你阿娘去哪里了,要找她的话,你自己去问别人吧。”

  慕容定冷冷的望着这对母子,没有说话。才要抬步去找母亲,就听到有人惊呼,“不好了,韩娘子要跳河!”

  慕容定立即冲了过去。

  韩氏站在一处湖水边,泪水潸潸,周围一圈都是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人。韩氏站在湖边,擦着眼泪嘤嘤哭泣,她哭的泪眼婆娑。

  “韩娘子,四中郎将来了!你可别想不开!”那些家仆们不敢轻易靠近她,生怕离得近了,这位夫人受了刺激真的想不开跳下去。谁都知道,在郎主慕容谐的心里,这位阿嫂可比旁人要重要多了。

  韩氏一听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那边跑过来的慕容定。慕容定直接就到了离母亲两臂的地方。

  韩氏泪水涟涟,看到儿子来了,泪水流的更加厉害,“六藏,你来了!”

  慕容定眉头皱起来,“阿娘站在那里作甚么呢?快些过来,要是冰开裂了掉进去就不好了!”

  说着他伸出手来,就要把母亲拉回来。

  韩氏侧身躲避过慕容定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流,“六藏,阿娘委屈,阿娘好委屈啊!”

  正说着,那边慕容谐和贺楼氏赶过来了,慕容谐满脸焦急,脚下走的飞快,把妻子贺楼氏都给甩到后面去。

  “芬……”慕容谐见着韩氏泪流满面站在湖水边,立刻脸色都变了,险些叫出她的闺名来,他咳嗽了声,好歹将后面一个字给压了下去,可脸上的焦急担心还浮在那里,“嫂子,站在那里作甚,快过来,要是掉到冰水里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韩氏岿然不动,她满脸泪水,看着慕容谐那张依然刚毅的面孔,“小叔,我是真的委屈,我守寡的时候,六藏只有那么点点大,孤儿寡母,孤苦无依,不得已,只能到并州投靠你,你细心照顾六藏这么多年,将他养育成人不说,还诸多照拂,让他有了如今的地位。我以为能够轻松一段时间,只等六藏娶妻生子,就可以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了。可是我都到了这把年纪,还要遭受到如此侮辱……”

  韩氏痛哭着,脚尖往湖边动了动,慕容定看见立刻大呼,“阿娘回来!”

  慕容谐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他双眼都盯在韩氏身上。只要韩氏真的有个好歹,他立刻冲过去。

  贺楼氏见着慕容谐这么上心,顿时就怒了,“她想死就让她去,跳河让她跳去,难不成她想死还不让她死了?”贺楼氏气在头上,一张嘴更是如刀,“她都在我家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饭了,带着个小的,也不知道羞耻,如今她要死就让她去!只是可惜了我家的湖水,被个汉女给弄脏了!”

  “你再胡说八道一句!”慕容谐心系那边的韩氏,听到妻子这话语,气的回头怒叱。他双目怒睁,满面通红,几乎须发怒张。

  贺楼氏被他这句吓得后退一步,慕容延也被父亲那声怒喝喝的抬不起头。

  “妯娌说的甚是。”韩氏神色凄惶,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只是可惜,这水要被我弄脏了。”说完,她纵身往湖心一跳。

  慕容定一脚一蹬,扑了上去立刻把韩氏抱住拖了回来。洛阳不比并州冷,但是真跳进湖水里头去,就算不立刻淹死,也会被冻的够呛。

  韩氏被儿子抱在怀里,痛哭不已。慕容谐在一旁看着,也是心疼,他来的路上,身边的人把大致的来去都和他说了,他抬眼看向贺楼氏,贺楼氏方才被他那么一吓,也没有方才那么足的底气,见着丈夫看过来,她也委屈起来,“你还看我,看我作甚么?又不是我推她下去,是她自己要跳的!”

  “你还说!”慕容谐这会不好和妻子吵,要慕容延扶贺楼氏回去,他对慕容定叹口气说,“这会竟然有这种事,阿叔也实在没有想到,你婶母这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阿娘受委屈了。”

  突然拔刀砍人,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慕容谐不好在慕容定母子面前说贺楼氏拔刀这事。只能先安抚他们,“六藏,待会阿叔办一场酒宴,给你们母子好好压压惊。”

  “阿叔,这没甚么,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估计这回婶母心里不舒服,阿叔还是快去看看吧。”慕容定道。

  韩氏一听,不禁抬头看了慕容定一眼,

  慕容谐脸色更加难看,他转头看了那边的慕容延母子一眼。贺楼氏已经气得双眼通红,她身子被慕容延紧紧禁锢着,只要儿子松开手,她就会冲过来,把韩氏给真的推到河里去。

  “六藏,你先带你阿娘回去,待会阿叔给你阿娘一个交代。”说罢,慕容谐亲自过去拉起贺楼氏就走,贺楼氏还想再闹,接触到他冷到了极点的双眼,出口的污言秽语到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慕容谐拉着妻子离开,那些过来看热闹的女眷见到慕容谐冷若冰霜的脸,吓得立刻纷纷躲避开,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慕容延回头狠狠瞪了慕容定一眼,匆匆跟在后头。

  “他兄弟这么多,结果最后帮忙的一个都没有。呵呵。”慕容定看着慕容延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

  “六藏,我们先回去吧。”韩氏不知何时止住了眼泪,她捂住喉咙,哭了那么一阵,嗓子还真是不舒服。

  贺楼氏拔刀砍人,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不管这么样,开场这局她就输的彻彻底底,她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慕容谐知道贺楼氏对自己喊打喊杀就行了。这鲜卑女人真的是愚不可及,真当自己是慕容谐的姬妾,由着她的兴致处置呢?

  慕容定把贺楼氏送上马车,自己骑马在前头。都说新年里要有个好开始,这样一年才会有个好兆头。

  开年没几日,母亲就再次和婶母对上,这年是个什么样子他也能猜到了。

  “阿娘,以后阿叔那里就少去了,今非昔比,阿娘若是觉得身边孤独,我去给你买几个专门伺候妇人的男人回来。”

  马车里头安安静静,半点声音都没有。

  慕容定嘴唇抿紧,“那么家里的所有事,都交给她来管了。”

  “你自己的事,随你高兴。”这会,车中才传来韩氏颇显慵懒的声音。

  清漪已经将自己打理整齐了,慕容定突然被叫出去,恐怕一时半会的回不来,她径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兰芝见着她回来先是一喜,可是看到她脖颈衣襟处没有遮好的痕迹,顿时跨下脸来,“六娘子?”

  清漪见兰芝眼睛盯着自己的脖颈,伸手捂住,脸上有些发烫。

  兰芝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立刻闭上了嘴,去给清漪烧水,过了好会兰芝过来,“十二郎君来过,说今明两日过来和六娘子一起用饭,晚上准备些甚么呢?”

  现在不用兰芝亲自做饭了,要吃什么,直接吩咐庖厨就是了。

  “叫他们上一只炮羊吧,另外……准备些菜蔬过来。”清漪说到菜蔬就笑了,冬季里头,蔬菜水果都是他奢侈品,不是说能吃到就能吃到的。

  “那可好,最近十二郎君抱怨,说不能常常吃到蔬果,嘴里都生疮了。这会十二郎君可以好好的吃个够了。”说着兰芝高高兴兴的去了庖厨。

  清漪松了口气,之前嫌弃慕容定让她管事,是没事给她找事做,现在终于找出其方便之处了。

  慕容定之后的两三日都没有来找她,但是家里的各种事却都是叫她来管。这种内务,应该是交给妻子来的,如果没有正妻,那就交给母亲来。慕容定抓了她的包,韩氏也对这种事丝毫兴趣都没有。

  换了别家这么做,恐怕家里老母已经和儿子闹得不可开交了。清漪想不通慕容定这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漪坐在那里想了好会,发现怎么想不明白这家子,干脆将此事抛到脑后。韩氏不来管她,总比韩氏对她指手画脚要好得多。

  韩氏回来之后,罕见的三四日没有去慕容谐那里,不是在家中,就是在外面和以前来往过的女眷来往。她见人还是之前的未语三分笑,似乎之前她没有被贺楼氏追着砍。

  韩氏和没事人一样,但是几日之后,慕容延带着几个兄弟上门来了,韩氏听说之后借故不出,只让清漪出来接待这几个侄子。

  清漪恨不得把这对母子扭吧扭吧成一块麻花,然后丢到黄河里头去。她不是他们家正经的什么人,结果这对母子使唤她使唤的无比自然。

  兰芝听到韩氏过来叫人,也是气苦,“我们六娘子从年末到现在都没有消停过呢,难道就不给半点松气的机会?”

  “将军人呢?”清漪听兰芝这么说后,直接出去问来人。

  过来的人是韩氏身边伺候的那个老妇人卫氏,卫氏睁着一对三角眼,打量了面前时的清漪一眼,上下这么一扫,只觉得清丽逼人。

  “老妇只是替夫人传话,至于将军在何处,老妇也不知道。小娘子还是快些过去招待几位郎君吧。”

  清漪听后,她进去看了看铜镜。她今日也没做什么艳丽打扮,她也不喜欢那个,脸上几乎没上脂粉,兰芝急急忙忙去拿,被她拦住,“算了,这会也来不及了。我就这样出去吧。”说完,她整理了一下发髻,急匆匆走了出去。

  卫氏跟在她的身后,发现这个小娘子,虽然脚步走的又快又急,但是步履稳当的很,头上戴的步摇也没有乱颤,甚至裙摆都是稳稳当当,没有跟着脚步乱飞。姿态轻盈又优美。

  卫氏在后面看着,哪怕一把年纪了,心里也生出几分羡慕。不由自主的跟着她学起来。

  清漪半点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卫氏,她走到庭院里,果然看到有好几个年轻人站在那里,这些男子无一例外都是做鲜卑人打扮,哪怕隔着一段距离,都能见到这些人都身材颀长,肌肤白皙。

  这点和慕容定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慕容延站在那里,听到几乎不可察觉的脚步声,转头看去,见到一个少女盈盈走来,眉如远山,发黑如黛,一袭鹅黄的襦裙,她见到他,扬起唇得体一笑,双手持在腹前,对他行了一礼。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妪,老妪跟在身后,别扭的扭着腿,学着她走路。她努力的模仿身前人走路的姿态,她紧紧盯着清漪在裙裳下的腿,依葫芦画瓢,扭动着腰肢。

  清漪对身后人的举动毫无察觉,自顾自在前走。她停下来之后,身后的卫氏也跟着停下来,她见到面前那些年轻郎君,心中有些发怵,领头的一个更是贺楼氏的儿子。她脚步向后退了好几步,将自己的身影完全藏在柱子后,过了会,干脆直接跑了。

  在场的人都看着清漪,没人在乎她身后跟着的老妪,所以卫氏跑了,也无人在意。

  慕容延双眼盯着她,他轻轻眨了下眼睛,视线在她嘴角扬起的笑里,似乎拔不出来。弟弟慕容弘在身后咳嗽了声,才算是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慕容延一行人都是被父亲慕容谐给轰来的,贺楼氏和韩氏不和,自然也不会轻易让儿子们到韩氏这里。慕容谐禁了她的足,随便也让儿子们到韩氏这里来走亲戚。新年伊始,亲戚之间总要互相走动,慕容延和慕容定母子不和,下面的那些弟弟们和慕容定没有任何深仇大恨,但碍于嫡母,也不敢来。

  慕容弘这一声,让其他几个打量慕容定居所的几个慕容家少年全都看了过来。清漪察觉到那些少年郎在打量着自己,她依旧保持行礼的姿势。

  慕容延咳嗽了一声,“起来吧。”他面上露出几丝笑容,越发柔情。

  清漪见着领头的青年都这么说了,她顺势站起身来。

  慕容延打量了她一下,少女脸颊上没有任何妆粉,甚至两道眉毛甚至都没有修饰过,但这没有精心妆饰的模样却如同清水芙蓉一般,比精心妆饰过还要胜出几分。

  “你……”慕容延颇有些兴趣的看着她,他轻轻搓着双手,带着些许踌躇“你是何人,我之前……没见过你。”

  慕容延此言一出,其他少年也看过来,颇有些兴趣的望着清漪。

  “小女洛阳人,是慕容将军进入洛阳之后,才到这里来的。”清漪答道。

  “……”慕容延闻言有些呆滞,而后反应过来之后,心中懊悔的不得了。阿爷怎么这么偏心,跟着大将军去洛阳这种好事,不带上他?他若是到了洛阳,恐怕眼前人应该会在他身旁了吧?

  想到这里,心中越发气闷。原本应该是他的好机会,硬生生被抢了去。果然这对母子,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就没有一个好的。

  “伯母呢,怎么不见伯母?”慕容弘看了一眼左右,堂屋下的庭院修建的格外宽敞,几个人环视一圈,也不见韩氏的影子。

  “几位郎君,今日夫人有些身体不适,不能接见几位郎君了。”清漪柔声道。

  “哦,这样啊。”慕容延点点头,“那么六藏呢,他人在哪里,我们来了这么会了,不见到他人,说不过去啊。”

  这找麻烦的话,从慕容延口中说出来,反而带了一丝柔情,像是情人间的低低私语。

  “将军如今在哪里,小女也不知道。”清漪垂首。

  “这可不行!阿爷说了,要我们来拜见伯母,和六藏一述兄弟之情,现在六藏不出来见我们,我们怎么和阿爷交代?”慕容延低声道,“我们来之前,也没看门人说六藏到外面去了。这么躲着我们,实在不像话。”

  清漪听着不做声,等慕容延说完,她抬起眼来,“请几位郎君稍等,小女这就去寻将军前来。”

  说罢,清漪就要转身离去。

  慕容延不过是要下慕容定的面子,又不是真的要见他,见到眼前美人要走,他立刻喊住,“不用了,若是六藏无心见我们,就算你去了也于事无补。”他有心和清漪多少几句话,他看了看四周雕梁画栋的房舍,“这府邸原来是何人居所?”

  清漪嘴唇还没动,一声男声遥遥从她背后传来,“你既然想知道,不如直接问我。”

  清漪轻轻退避到一边,慕容定浑身大汗从一条碎石铺成的道路上大步走来,这模样分明就是才从校场上下来。

  “大过年的,六藏还练习骑射?”慕容延见到慕容定这么一副模样前来,不禁火从心边起。

  他从家里赶过来,慕容定倒好,自己跑去校场上射箭骑马去了,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不问,都到这么久了,才出来。

  “汉人的玩意儿,我在军中这么些年,也没听到谁说过年就不驻防,不练习骑射的。”慕容定说着,随意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对清漪伸出手来。

  清漪楞了一下,从袖子里头抽出自己私用的汗巾送过去。慕容定瞥见她拿出来的巾帕,眼里多了几分得意,擦擦额头上的汗,回身过来,就见到慕容延几个小子眼睛基本上都在她身上。

  那眼神有好奇有打量,更多的是男人对女人那种窥视。

  慕容定心头的那点点得意顿时烟消云散,他板起脸来,转向清漪,“好了,这里用不着你了,下去吧。”

  清漪求之不得,立刻告退。离去的时候,脚步都比之前轻盈许多。

  慕容延看着清漪离开,眼里露出点点失望,“你这个女子不如给我吧。”

  “……”慕容定坐在宽大的床上,他手指间摆弄着方才她留下来的那方手帕,她的手帕简简单单,上头连一丝女孩子喜欢的秀纹都没有,干净朴素的厉害,“哟,你一来,就是到我这里来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你呢。”他抬起头来,眼带讥诮,“何况她也不是能随意送来送去的人。”

  这话说的慕容延脸上发青。

  慕容弘见状,起身道,“今日阿爷让我们来,是为了让我们和伯母道个不是,随便让我们兄弟几个喝上几杯,一叙兄弟之情。”

  慕容弘是慕容谐的庶子,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些许小心,看向上面的慕容延。慕容延面色铁青,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慕容延不开口,那么只有他来调和了。

  慕容定点点头,“既然阿叔开口了,我也没有赶人的道理。阿娘上回受了惊,回来之后身体就有些不好,实在不能见你们,不是我阿娘有意为之。”

  “伯母身体不适,要紧吗?”慕容弘问。

  “不好也不坏,至于要紧不要紧,应该也没大事。”慕容定一笑,“你们来的正好,我这里有宫里赐下来的美酒,说是鄯善国的甚么果实酿造的美酒,今日一同品尝品尝。”说完,慕容定令人搬上食案,摆上各色玛瑙杯,慕容延兄弟看到食案上摆着的玛瑙杯,都有些双眼发直,在并州哪里有这种好东西。

  葡萄酒很快就被家仆从地窖中抬了出来,鲜红如血的酒水入杯,慕容定拿起食案上的玛瑙杯,对在场的人一敬,“我敬诸位兄弟。”

  慕容延看着手里雕工精致的玛瑙杯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六藏果然和过去不同了,做了四中郎将,住在这么好的宅子里,还用这么一套上好的酒具……”

  “这些也不是我随便弄来的,六拔如果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只要活着,自然也有。当年我在六镇的时候,底下的那些镇兵杀了另外一个镇将,要反朝廷。”慕容定眯起燕来回想当初,“我杀了几个不老实的,你是没见过那些兵闹起来是如何模样,一个个的恨不得扑倒你身上咬下块肉来,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披着人皮的饿狼,只要你在他们面前露出一丁点的软弱,他们就扑上来吃了你。不杀几个领头的,根本镇不住他们。呵呵,再后来,朝廷派蠕蠕人过来,杀了不少的蠕蠕人,再是所谓的朝廷大军,厮杀好几场,身边的人还没完全人认熟,就死了。最后才到了洛阳,我这一切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这番话,听得慕容弘等人长叹不已,“六藏这也不容易。”

  慕容延听在耳里,颇有些不放在心上,“如果阿爷带上的是我,恐怕我如今也不仅仅只有七品的位置了。”

  慕容弘心下马上大叫不妙,看向两人。

  果然慕容定朝慕容延看过去,手中持着酒杯,挑起嘴角,略带轻蔑“你先说服你的阿娘,再说这话。”

  慕容定和慕容延目光在空气中碰撞,目光之中刀光剑影,厮杀了不知几回。慕容弘看向身边的弟弟慕容烈,慕容烈立刻将持起手里的玛瑙杯向两位兄长一敬,“两位阿兄,弟弟敬你们一杯。”

  慕容定嘴角挂笑,他看向慕容烈,不再看怒容满面的慕容延,转头看向慕容烈,慕容定持起酒杯对慕容烈一敬,“兄弟们既然都来了,那么就不要拘束,在我这里喝酒吃肉都可以的。”

  “哼。”慕容延扭过脸去,鼻子里头重重哼了一声。

  慕容烈面上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冲慕容定笑了两下。慕容定报以微笑,他令人去取出不少葡萄干之类的干果来。

  “这些都是从西域那边过来的,说此物酸甜可口,可是我拿到手的都已经是晒干了的,幸好吃到嘴里还是有甜味,多吃些。”说着,家仆们已经把一碟碟的葡萄干都断了上来,摆在那里。

  慕容谐的儿子都年轻,少年人对没有见过的东西都很好奇。他们虽然都是并州刺史的儿子,但门关起来,家里要分个嫡庶,管家的嫡母自然好东西都优先给自己儿子,他们就不一定顾得上。到了慕容定这里,顿时没了许多约束,开始玩闹了起来。

  慕容定这里没有助兴的乐伎,也没有陪酒女子,慕容弘慕容烈几个人,干脆让人寻了一只鼓过来,咚咚咚敲起来,一边敲一边唱歌,慕容弘下场来给哥哥们跳舞。

  以前在并州的时候,几个少年觉得无聊,又不能寻花问柳胡闹,骑射又玩腻了。就这么找来几只胡鼓,咚咚敲,跳舞玩闹一番。

  醇美的葡萄酒入口,弥漫在唇齿间,葡萄的果香充斥着口中每一个地方,慕容定看着慕容弘跳舞,似有感触,“以前在并州的时候,和你们几个这么玩过,后来出去之后,也少有这么玩闹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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