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地闭，贤人隐。
h1第三十四章天地闭，贤人隐。/h1
天地闭，贤人隐。/p
柳长清便是聂牧谣口中提及的隐士，聂牧谣评价他只用了八个字。/p
静水流深，光而不耀。/p
聂牧谣向来傲气，能承她口中这八字的人，想来有非凡过人之处，这让秦无衣都有些好奇，想一睹这位谪仙风采。/p
聂牧谣在马车上告之众人，柳长清身患病疾，数年前落魄京城，聂牧谣见他知名达理，才情无二，曾与之秉烛夜谈，发现此人博古通今，无所不知实为大贤之辈，却清心寡欲随遇而安，她敬重其德行高洁、与世无争，赠婢女与财帛，柳长清婉拒金银只留一名婢女在身边侍奉，并许诺若日后聂牧谣有事相求，他必黄雀衔环来报。/p
马车停在城外子午峪北麓，大雪纷飞，原驰蜡象，秦无衣下马车就见到茫茫雪原中那间颇有古意的草庐陋室，草庐后群山峻拔秀雪如锦绣画屏，室前有溪穿过，溪水清澈见底，四周林木银装素裹可闻鸟兽之声，山涧有飞瀑倾流，素练悬空，气势磅礴，如此秀静之处倒是一处隐居福地。/p
聂牧谣在顾洛雪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整个人缩在深黑色的氅衣里，站在门口的女子迎了上来，还未等秦无衣开口，就先向聂牧谣稽礼，轻唤了一声：“主娘。”/p
聂牧谣认出面前女子是她赠予柳长清的婢女，面泛惊讶之色：“你，你怎么知道我会来？”/p
婢女不忘主仆之谊，在聂牧谣面前毕恭毕敬：“先生昨夜以龟甲起卦，得老子西出函谷关的卦象，先生推算主娘会在今日未时三刻，身穿黑衣至此，特让奴婢在门前恭迎。”/p
婢女话一出口，众人啧啧称奇，难怪聂牧谣提到柳长清会推崇有加，果真有通天晓地的本事，婢女将众人迎进草庐，虽是陋室却打理的井井有条，门前两株红梅傲冬，方显草庐主人风骨。/p
顾洛雪自幼熟读经，对清高孤介、洁身自爱的隐士高人极其敬重，在她心中隐士当有“义不食周栗”伯夷与叔齐的舍身全节，或是“采菊东篱下”陶渊明的超然脱俗，悠然自得，但等她进了后院顿感失望，院中人头攒动，有锦衣华服也有布衣白丁，混坐一院交头接耳，嘈杂之音此起彼伏，坏了这清净之地的意境。/p
婢女带着众人来到后院侧屋，屋内陈设简陋却一尘不染，羽生白哉注目墙上几幅山水画，气厚力沉，跌宕豪逸，笔意恣肆，水墨淋漓颇有几分怀素草的神韵，特别是中间那副雪景山色，墨迹未干想必是主人新作，画中危崖峻岭，孤松盘曲，寒萧峻险中的茅棚星舍平添风致，画作空灵通脱，气韵荒寒可窥主人心境。/p
羽生白哉留唐八年，鉴名家大师画不胜枚举，但与这间陋室中的画作相比，竟难企及十之一二，暗暗在心中惊叹不已。/p
“主娘安坐，奴婢去通禀先生。”/p
“无妨。”聂牧谣坐到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取下斗篷答道，“先生有客，我不便唐突惊扰，你还是先去侍奉先生，我等候便是。”/p
婢女点头退下。/p
少顷，院外嘈杂之声静闭，秦无衣临窗观望，在院内落座的众人鸦雀无声，等到婢女推着木制四轮车出来，所有人全都站起身，肃然起敬看向坐在车上的人。/p
那人衣着简朴却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气质，五官精致云眉星眸，清新俊逸，玉树临风，温温如玉的目光柔淡无锋，却透着一种压迫感。/p
光而不耀。/p
秦无衣认为聂牧谣评价的很中肯，只看了一眼，秦无衣就认为“皆用宇宙而成心，借风云以为气。”这句话用在柳长清身上同样恰如其分，只是聂牧谣没看出柳长清的傲气，腿疾让他只能坐在四轮车上，明明是抬头看院中众人，却有一种俯瞰众生的傲意，可偏偏又让人感觉不到。/p
“隐士高人当有遁迹山林，心如止水的气度。”顾洛雪走到秦无衣身边，似乎对柳长清没什么好感，“此人自诩隐士却结朋纳党，怕是欲仕故隐，又一个借终南捷径追名逐利之辈。”/p
“贤人可隐于野亦可隐于市，境界最高是隐于朝堂之上，俗世名利诱惑越大，越能守住本心者方为上隐，倘若柳长清是你口中沽名钓誉之人，断然画不出如此超然世外的画作。”羽生白哉指着墙上画说道，“他虽身处喧嚣浮华却心静如水，堪称世外高人。”/p
秦无衣在窗边一言不发，视线始终注视着柳长清。/p
顾洛雪心有不服：“秦大哥，你观人入微，你怎么看柳长清？”/p
“子午峪距长安几十里，来时见雪路上车撵和足迹繁多，想必每日都有众人前来拜访，柳长清既然隐居避世，为何又要来者不拒？”秦无衣喃喃自语道，“院中龙蛇混杂，上至达官贵胄下至贩夫走卒，这些人所为何来？”/p
秦无衣话音刚落，院中就有人起身：“先帝驾崩之后，京城内屡有妖邪作祟，不知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p
柳长清接过婢女送上的清茶，腾起的氤氲模糊了他的面容，露在嘴角的淡笑有一种笑看风云的从容，声音和他人一样轻婉，一开口便敲冰戛玉。/p
“妖祸之乱，当从山河社稷图说起。”/p
柳长清语出惊人，秦无衣一怔，不禁眉头微微皱起，羽生白哉和顾洛雪也大吃一惊，就连缩在角落阴影中的聂牧谣也掀下头蓬，脸上露出惊愕之色。/p
秦无衣用五条人命才从戍边番口中逼问出山河社稷图，即便还有其他人知道，那也是秘而不宣的机密，没想到柳长清竟然毫不避忌公之于众。/p
院中无人发声，静等柳长清说出原委。/p
柳长清伸手，一片雪花飘落在掌心，举手投足从容有度，颇有大家之范，再开口声音轩昂。/p
朦朦之初，天地不分，故有盘古开天辟地，自此虽廓清了天、地、人三界的界限，但仍有不少妖邪留在人界作乱。/p
直至大禹铸成九鼎，刻山川河岳于其外，聚九州精魂于其中，人界才彻底的安定下来，于是便有了夏商周。/p
西周末年，周幽王昏庸无道，九座宝鼎失位致使神器之中的精魂灵气散于四方，九州随之分裂，是为春秋战国。/p
如此过了五、六百年，四散的灵气才重新聚集在和氏璧上，后来秦王嬴政得到和氏璧，重新统一了九州，于是定和氏璧为传国玉玺。/p
秦后八百年朝代屡屡更替，玉玺却始终是镇国之宝，可惜隋朝末年，杨广无道不修国政，对外弃德穷兵，淫奢极武，对内赋敛百端，滥用民力，以至四海骚然，土崩鱼烂，大业十四年，隋帝杨广被杀于江都，萧后携传国玺遁入漠北突厥。/p
自此传国玉玺下落不明，精魂灵气再度四散，九州复乱战火纷飞、狼烟四起，华夏大地生灵涂炭、哀嚎遍野。/p
上天有好生之德，遣应元普华天尊率雷部二十四天君下凡，并降下山河社稷图拨乱反正，天尊转世太宗，持山河社稷图以神武之略起定祸乱，以王天下，开创贞观盛世，威加四海。/p
太宗功德兼隆，鼎定九州之后命魏征在江河之下修建龙冢，并将山河社稷图镇于龙眼之上，以求国泰民安，长治久安，岂料工部侍郎宋开祺擅掘龙冢取走神图。/p
要知山河社稷图乃是上古神物，据传得图者得天下，若参透神图玄机，按图索骥可得蕴藏天地瑰宝惊世宝藏，并且得图者与山河永固长生不老，死而复生。/p
而且神图威力无穷能锁天地妖邪精魂，天尊飞升，神图失位，这才导致群魔乱舞……/p
柳长清娓娓道出山河社稷图来历，包括凌霄阁失火以及金角妖龙这些坊间不为人知的事都一一讲述。/p
羽生白哉听柳长清言论，对其更加佩服：“孤居陋室却知天下事，真乃奇人”/p
秦无衣幽幽道：“他居然能活到现在……”/p
“秦大哥何出此言？”顾洛雪问。/p
秦无衣答道：“院中听客众多，柳长清所言不出三日便会传遍京城，半月后便天下尽知，他虽不是危言耸听，但却教化民智，人言危于妖祸，我若是武后定诛此人。”/p
聂牧谣声音虚弱：“先生闲云野鹤，与世无争，草庐清谈句句无虚，武后想除先生未必简单，她若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而枉杀先生，势必会激起民愤，到那时候民声怨道就得不偿失了。”/p
话间，暮合四野，院外听客纷纷起身告辞，草庐渐渐归于沉寂，婢女走进屋内，请聂牧谣和其他人去柳长清的斋。/p
进了门却未见到柳长清，聂牧谣垂询：“先生何在？”/p
“先生外出取物，让各位稍作片刻。”婢女答道。/p
顾洛雪小声嘀咕：“还说什么知恩图报，等了这么久人也不来，如此薄情寡义之辈还自诩隐士。”/p
“稍安勿躁。”聂牧谣摆手示意顾洛雪切勿妄言，“先生既然能算到我们会来，定有他的安排。”/p
秦无衣环顾斋，依旧简陋清寡，青竹编成的架上未见一本典籍，想必是才富五车烂熟于心，整齐摆放的画卷引起秦无衣注意，展开其中一幅画，看了一眼神色大变。/p
画中是一尊丰颊广颐、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的佛像，佛顶有肉髻，佛面如满月，身披袈裟，偏袒右肩巍然端坐，画风与之前畅然洒脱的山水画截然不同，笔力沉韵险暗，色彩阴晦，再看旁边工整的楷，笔底龙蛇，力透纸背。/p
六梵天主！/p
亦称魔罗，乃欲界天魔之首，此魔王常随逐佛及诸弟子，企图坏魔，违逆佛与娆乱僧之罪，乃诸罪中之最大者，故此魔又名“极恶”……/p
羽生白哉递过来一幅画，画中是一条双目狰狞，怒视前方的金角飞龙，雄奇魁伟而变化多端，画作泼墨成云，喷水化雾，隔画观之，神韵非凡，栩栩如生，似闻其声，如见其形，旁边也有小楷注解。/p
贞观十三年，泾河龙王触犯天条，被魏征手持霜锋斩下龙首，龙王怨念难平堕魔入妖，被太宗镇于龙冢之下……/p
秦无衣越看越惊，聂牧谣在身后拍肩，指向桌上还未绘完的画作，纸卷上漫天飞花，手持各种乐器的飞天盘旋起舞，拱佑画作中间的神尊徐徐而落，那神族体态丰满，凌空作乐，极为优美。/p
再看一旁注解文字。/p
佛向诸菩萨、比丘等说法时，常有天龙八部参与听法，八部天龙包括八种悟道怪物，乾闼婆，职司雅乐的天神，与龙王皆为八部天龙之一，六梵天主降世之际，八部天龙将为其护法。/p
像这样的画作在斋比比皆是，秦无衣环视一圈：“他，他画的都是妖案中出现过的妖物！”/p
“不仅是已现身于世的妖物。”一旁婢女解释道，“先生呕心沥血著《百妖谱》传世，中将汇聚天下群妖画像，辅以眉批注解。”/p
“荒唐！”顾洛雪勃然大怒，“如今多事之秋，他纵有百世经纶，也该报效朝堂兼济天下，却龟缩荒野独善其身，还唯恐天下不乱著什么《百妖谱》妖言惑众，我看他就是欺世盗名，与鸡鸣狗盗之辈有何不同。”/p
“小娘子训斥的是，你也说是多事之秋，天下之乱并非因先生而起，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婢女也不生气，不卑不亢答道，“先生躬耕陇亩，不求闻达天下，只为安抚民心，其节操不输良才先贤，敢问小娘子，我家先生何错之有？”/p
顾洛雪据理力争：“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柳长清眼里看不到盛世太平，胡言乱语蛊惑民智，如今国遭妖祸，良士更应身先士卒，修己安民，你家先生此举祸国殃民，愧配隐士之称。”/p
婢女不温不火说道：“奴婢才浅，敢问小娘子如今身在何处？”/p
顾洛雪正色答道：“草庐。”/p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小娘子所见是非相，我家先生破一切相，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婢女浅笑对答如流，“这里便是红尘三千，先生归隐在此，出可观入世繁华，退可安出世禅寂，先生任心而往，此等境界怕是小娘子难以企及。”/p
“你……”/p
“先生坦荡，胸无丘壑，眼底见性情，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著传世也只为警示后世，高尚其事为何在小娘子口中如此不堪，若先生真是欺世盗名之徒，想来也帮不了诸位。”婢女不等顾洛雪辩驳，伸手指向门外，“请回吧。”/p
顾洛雪一时哑口无言，秦无衣不由重新打量婢女，她原先是聂牧谣的私奴，按唐律她不得习文，一个目不识丁的奴婢跟随在柳长清身边，耳闻目染竟然博学能文，语出惊人，字字珠玑让饱读诗的顾洛雪也被她抢白的无言以对，可见柳长清才智之高难以想象。/p
“家有贵主，不得无礼。”/p
秦无衣抬头看见坐在四轮车上的柳长清，声音很轻，却令婢女心悦诚服连忙埋头认错，柳长清也没追究责备，将手中铜壶交给婢女，秦无衣看见里面盛满一壶白雪，想必就是柳长清外出所取之物，夜雪凛冽，本来就身残体弱，面无血色，再加上飘落在他身上的积雪，柳长清看上去更加孱弱。/p
婢女想去推他进屋，柳长清摆手阻止，双手按在扶手上，像是在用力，尝试了几下后，颤抖的手臂缓缓支撑起身体，众人见状不知所措，婢女想要去搀扶也被柳长清呵退，拼尽全力才艰难的从四轮车上站起来。/p
柳长清依在门口，只有这样才能坚持站立，双手一拱，神情谦恭对屋内说道：“贵主临门，长清恭候多时，怠慢之处还望贵主宥恕。”/p
聂牧谣见柳长清行此大礼，连忙上前：“先生言重，牧谣唐突到访，怎受得起先生……”/p
聂牧谣说到一半愣住，她扶着柳长清想让他坐下，可柳长清不为所动，颤抖的身体依旧依靠在门楣上，双目清澈见底，拳拳之情溢于言表，但看的却不是自己。/p
聂牧谣诧异，顺着柳长清视线慢慢转头，羽生白哉和顾洛雪以及门口婢女也齐齐看向柳长清恭敬的那人。/p
秦无衣也在往后看，只是身后已无他人，与柳长清目光交错，确定他注视的正是自己，表情和其他人一样茫然：“你，你等的人是我？”/p
“昨夜长清起卦，得老子西出，寓意紫气满函关，长清夜观天象，果不其然，开阳武震，摇光坤潜，天枢卷旗划天而过，四周有祥云拱照护卫，萤萤之光竟有逐星月之势，柳长清埋首答道，“若非贵主自此，又怎会紫气东来，星显异象。”/p
顾洛雪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不过之前她就猜测秦无衣身份非凡，加之柳长清如此一说，更是深信不疑。/p
秦无衣暗笑，不曾想自己居然成了柳长清口中的贵主，避世高人果然是不一样，就连奉承之言也能说的清新脱俗，与众不同，只是秦无衣不明白柳长清为何会恭维自己：“我们来了四个人，你怎知我就是贵主？”/p
“贵主面相浑然天成，相骨，额骨中央隆起，形状如日，日角隆准，奇骨贯顶，可谓贵不可言。”柳长清抬头端望秦无衣，“相眉，贵主铁面剑眉，主杀伐果断摄令四方莫敢不从，相眼，眼秀而神藏，所谓目秀而长贵比君王。”/p
听柳长清说的有模有样，秦无衣暗自苦笑，再想那婢女跟随柳长清都能出口成章，论口才，自己未必能与他争出输赢，何况聂牧谣命在旦夕，也没时间再与柳长清浪费口舌，正身还礼道：“先生不必拘礼，今日我们登门造访是有事相求，也该是我礼贤下士才对，还请先生安坐一叙。”/p
“贵主在此，长清不敢独坐。”/p
秦无衣没想到柳长清如此固执，只能看看其他人，示意各自先行落座，斋狭窄没有多余的椅子，只剩下案几下铺地的草席，秦无衣也不纠结席地而坐，见秦无衣坐下，柳长清这才颤颤巍巍坐回到四轮车上。/p
“听闻先生知天下事，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赐教。”/p
秦无衣言语诚恳，将聂牧谣的生死安危全系在柳长清身上，开了口却未见柳长清回应，见他用竹勺从铜壶中取雪置于炉间温煮，指尖微拨，茶叶簌簌落于杯中，待雪水沸腾浇入茶杯。/p
一盏浅注，清气馥郁。/p
霎时茶香满屋，雪融化后的微甜，并未夺走茶的茗香，似为它注入了一道新的韵味，香中带甜，甜中又夹着茶香，浑然一体，相辅相成。/p
“长清避世，身无长物，没有东西招待贵主，长清便亲自采撷梅上雪，此雪不沾红尘，与贵主风节相得益彰。”/p
柳长清双手将清茶送到秦无衣面前，屋里六人，案几上却只有两个茶杯，他眼里能看见的只有秦无衣，或者说能值得他双手奉茶的只有秦无衣。/p
炉火吱吱轻叹，秦无衣望着面前茶杯有些入神，杯中茶的绿意在雪水中慢慢洇开，宛若一幅潋滟悠然的水墨丹青，氤氲的茶香叠加着皑雪雅香，在秦无衣脸上泛起惆怅。/p
秦无衣喜酒好美食，却对香茗难提兴趣，认为茶香寡淡入口无味，少了酒的豪烈辛辣，曾有人教过他茗，那是秦无衣唯一一次妥协，记得那人说过，古人烹茶，天水为上，地水次之，茶以雪烹味更是清冽。/p
秦无衣当时并未领悟茶境之妙，五年牢狱才让他体会茶的清幽之境，茶贵于淡，精于苦，淡者，清微淡远，不求惊世骇俗只愿幽远绵长，人生沉浮亦如茶苦，秦无衣能出的只有覆水难收。/p
“一盏清茗问青天，不枉凡尘游千年。”柳长清起手，茶杯再向前送一寸，“请。”/p
秦无衣接过茶盏，袅袅挪挪的茶雾腾起，浅一口顿时心中大骇，手间一抖，茶水溅落满地：“这茶是谁教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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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清便是聂牧谣口中提及的隐士，聂牧谣评价他只用了八个字。/p
静水流深，光而不耀。/p
聂牧谣向来傲气，能承她口中这八字的人，想来有非凡过人之处，这让秦无衣都有些好奇，想一睹这位谪仙风采。/p
聂牧谣在马车上告之众人，柳长清身患病疾，数年前落魄京城，聂牧谣见他知名达理，才情无二，曾与之秉烛夜谈，发现此人博古通今，无所不知实为大贤之辈，却清心寡欲随遇而安，她敬重其德行高洁、与世无争，赠婢女与财帛，柳长清婉拒金银只留一名婢女在身边侍奉，并许诺若日后聂牧谣有事相求，他必黄雀衔环来报。/p
马车停在城外子午峪北麓，大雪纷飞，原驰蜡象，秦无衣下马车就见到茫茫雪原中那间颇有古意的草庐陋室，草庐后群山峻拔秀雪如锦绣画屏，室前有溪穿过，溪水清澈见底，四周林木银装素裹可闻鸟兽之声，山涧有飞瀑倾流，素练悬空，气势磅礴，如此秀静之处倒是一处隐居福地。/p
聂牧谣在顾洛雪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整个人缩在深黑色的氅衣里，站在门口的女子迎了上来，还未等秦无衣开口，就先向聂牧谣稽礼，轻唤了一声：“主娘。”/p
聂牧谣认出面前女子是她赠予柳长清的婢女，面泛惊讶之色：“你，你怎么知道我会来？”/p
婢女不忘主仆之谊，在聂牧谣面前毕恭毕敬：“先生昨夜以龟甲起卦，得老子西出函谷关的卦象，先生推算主娘会在今日未时三刻，身穿黑衣至此，特让奴婢在门前恭迎。”/p
婢女话一出口，众人啧啧称奇，难怪聂牧谣提到柳长清会推崇有加，果真有通天晓地的本事，婢女将众人迎进草庐，虽是陋室却打理的井井有条，门前两株红梅傲冬，方显草庐主人风骨。/p
顾洛雪自幼熟读经，对清高孤介、洁身自爱的隐士高人极其敬重，在她心中隐士当有“义不食周栗”伯夷与叔齐的舍身全节，或是“采菊东篱下”陶渊明的超然脱俗，悠然自得，但等她进了后院顿感失望，院中人头攒动，有锦衣华服也有布衣白丁，混坐一院交头接耳，嘈杂之音此起彼伏，坏了这清净之地的意境。/p
婢女带着众人来到后院侧屋，屋内陈设简陋却一尘不染，羽生白哉注目墙上几幅山水画，气厚力沉，跌宕豪逸，笔意恣肆，水墨淋漓颇有几分怀素草的神韵，特别是中间那副雪景山色，墨迹未干想必是主人新作，画中危崖峻岭，孤松盘曲，寒萧峻险中的茅棚星舍平添风致，画作空灵通脱，气韵荒寒可窥主人心境。/p
羽生白哉留唐八年，鉴名家大师画不胜枚举，但与这间陋室中的画作相比，竟难企及十之一二，暗暗在心中惊叹不已。/p
“主娘安坐，奴婢去通禀先生。”/p
“无妨。”聂牧谣坐到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取下斗篷答道，“先生有客，我不便唐突惊扰，你还是先去侍奉先生，我等候便是。”/p
婢女点头退下。/p
少顷，院外嘈杂之声静闭，秦无衣临窗观望，在院内落座的众人鸦雀无声，等到婢女推着木制四轮车出来，所有人全都站起身，肃然起敬看向坐在车上的人。/p
那人衣着简朴却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气质，五官精致云眉星眸，清新俊逸，玉树临风，温温如玉的目光柔淡无锋，却透着一种压迫感。/p
光而不耀。/p
秦无衣认为聂牧谣评价的很中肯，只看了一眼，秦无衣就认为“皆用宇宙而成心，借风云以为气。”这句话用在柳长清身上同样恰如其分，只是聂牧谣没看出柳长清的傲气，腿疾让他只能坐在四轮车上，明明是抬头看院中众人，却有一种俯瞰众生的傲意，可偏偏又让人感觉不到。/p
“隐士高人当有遁迹山林，心如止水的气度。”顾洛雪走到秦无衣身边，似乎对柳长清没什么好感，“此人自诩隐士却结朋纳党，怕是欲仕故隐，又一个借终南捷径追名逐利之辈。”/p
“贤人可隐于野亦可隐于市，境界最高是隐于朝堂之上，俗世名利诱惑越大，越能守住本心者方为上隐，倘若柳长清是你口中沽名钓誉之人，断然画不出如此超然世外的画作。”羽生白哉指着墙上画说道，“他虽身处喧嚣浮华却心静如水，堪称世外高人。”/p
秦无衣在窗边一言不发，视线始终注视着柳长清。/p
顾洛雪心有不服：“秦大哥，你观人入微，你怎么看柳长清？”/p
“子午峪距长安几十里，来时见雪路上车撵和足迹繁多，想必每日都有众人前来拜访，柳长清既然隐居避世，为何又要来者不拒？”秦无衣喃喃自语道，“院中龙蛇混杂，上至达官贵胄下至贩夫走卒，这些人所为何来？”/p
秦无衣话音刚落，院中就有人起身：“先帝驾崩之后，京城内屡有妖邪作祟，不知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p
柳长清接过婢女送上的清茶，腾起的氤氲模糊了他的面容，露在嘴角的淡笑有一种笑看风云的从容，声音和他人一样轻婉，一开口便敲冰戛玉。/p
“妖祸之乱，当从山河社稷图说起。”/p
柳长清语出惊人，秦无衣一怔，不禁眉头微微皱起，羽生白哉和顾洛雪也大吃一惊，就连缩在角落阴影中的聂牧谣也掀下头蓬，脸上露出惊愕之色。/p
秦无衣用五条人命才从戍边番口中逼问出山河社稷图，即便还有其他人知道，那也是秘而不宣的机密，没想到柳长清竟然毫不避忌公之于众。/p
院中无人发声，静等柳长清说出原委。/p
柳长清伸手，一片雪花飘落在掌心，举手投足从容有度，颇有大家之范，再开口声音轩昂。/p
朦朦之初，天地不分，故有盘古开天辟地，自此虽廓清了天、地、人三界的界限，但仍有不少妖邪留在人界作乱。/p
直至大禹铸成九鼎，刻山川河岳于其外，聚九州精魂于其中，人界才彻底的安定下来，于是便有了夏商周。/p
西周末年，周幽王昏庸无道，九座宝鼎失位致使神器之中的精魂灵气散于四方，九州随之分裂，是为春秋战国。/p
如此过了五、六百年，四散的灵气才重新聚集在和氏璧上，后来秦王嬴政得到和氏璧，重新统一了九州，于是定和氏璧为传国玉玺。/p
秦后八百年朝代屡屡更替，玉玺却始终是镇国之宝，可惜隋朝末年，杨广无道不修国政，对外弃德穷兵，淫奢极武，对内赋敛百端，滥用民力，以至四海骚然，土崩鱼烂，大业十四年，隋帝杨广被杀于江都，萧后携传国玺遁入漠北突厥。/p
自此传国玉玺下落不明，精魂灵气再度四散，九州复乱战火纷飞、狼烟四起，华夏大地生灵涂炭、哀嚎遍野。/p
上天有好生之德，遣应元普华天尊率雷部二十四天君下凡，并降下山河社稷图拨乱反正，天尊转世太宗，持山河社稷图以神武之略起定祸乱，以王天下，开创贞观盛世，威加四海。/p
太宗功德兼隆，鼎定九州之后命魏征在江河之下修建龙冢，并将山河社稷图镇于龙眼之上，以求国泰民安，长治久安，岂料工部侍郎宋开祺擅掘龙冢取走神图。/p
要知山河社稷图乃是上古神物，据传得图者得天下，若参透神图玄机，按图索骥可得蕴藏天地瑰宝惊世宝藏，并且得图者与山河永固长生不老，死而复生。/p
而且神图威力无穷能锁天地妖邪精魂，天尊飞升，神图失位，这才导致群魔乱舞……/p
柳长清娓娓道出山河社稷图来历，包括凌霄阁失火以及金角妖龙这些坊间不为人知的事都一一讲述。/p
羽生白哉听柳长清言论，对其更加佩服：“孤居陋室却知天下事，真乃奇人”/p
秦无衣幽幽道：“他居然能活到现在……”/p
“秦大哥何出此言？”顾洛雪问。/p
秦无衣答道：“院中听客众多，柳长清所言不出三日便会传遍京城，半月后便天下尽知，他虽不是危言耸听，但却教化民智，人言危于妖祸，我若是武后定诛此人。”/p
聂牧谣声音虚弱：“先生闲云野鹤，与世无争，草庐清谈句句无虚，武后想除先生未必简单，她若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而枉杀先生，势必会激起民愤，到那时候民声怨道就得不偿失了。”/p
话间，暮合四野，院外听客纷纷起身告辞，草庐渐渐归于沉寂，婢女走进屋内，请聂牧谣和其他人去柳长清的斋。/p
进了门却未见到柳长清，聂牧谣垂询：“先生何在？”/p
“先生外出取物，让各位稍作片刻。”婢女答道。/p
顾洛雪小声嘀咕：“还说什么知恩图报，等了这么久人也不来，如此薄情寡义之辈还自诩隐士。”/p
“稍安勿躁。”聂牧谣摆手示意顾洛雪切勿妄言，“先生既然能算到我们会来，定有他的安排。”/p
秦无衣环顾斋，依旧简陋清寡，青竹编成的架上未见一本典籍，想必是才富五车烂熟于心，整齐摆放的画卷引起秦无衣注意，展开其中一幅画，看了一眼神色大变。/p
画中是一尊丰颊广颐、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的佛像，佛顶有肉髻，佛面如满月，身披袈裟，偏袒右肩巍然端坐，画风与之前畅然洒脱的山水画截然不同，笔力沉韵险暗，色彩阴晦，再看旁边工整的楷，笔底龙蛇，力透纸背。/p
六梵天主！/p
亦称魔罗，乃欲界天魔之首，此魔王常随逐佛及诸弟子，企图坏魔，违逆佛与娆乱僧之罪，乃诸罪中之最大者，故此魔又名“极恶”……/p
羽生白哉递过来一幅画，画中是一条双目狰狞，怒视前方的金角飞龙，雄奇魁伟而变化多端，画作泼墨成云，喷水化雾，隔画观之，神韵非凡，栩栩如生，似闻其声，如见其形，旁边也有小楷注解。/p
贞观十三年，泾河龙王触犯天条，被魏征手持霜锋斩下龙首，龙王怨念难平堕魔入妖，被太宗镇于龙冢之下……/p
秦无衣越看越惊，聂牧谣在身后拍肩，指向桌上还未绘完的画作，纸卷上漫天飞花，手持各种乐器的飞天盘旋起舞，拱佑画作中间的神尊徐徐而落，那神族体态丰满，凌空作乐，极为优美。/p
再看一旁注解文字。/p
佛向诸菩萨、比丘等说法时，常有天龙八部参与听法，八部天龙包括八种悟道怪物，乾闼婆，职司雅乐的天神，与龙王皆为八部天龙之一，六梵天主降世之际，八部天龙将为其护法。/p
像这样的画作在斋比比皆是，秦无衣环视一圈：“他，他画的都是妖案中出现过的妖物！”/p
“不仅是已现身于世的妖物。”一旁婢女解释道，“先生呕心沥血著《百妖谱》传世，中将汇聚天下群妖画像，辅以眉批注解。”/p
“荒唐！”顾洛雪勃然大怒，“如今多事之秋，他纵有百世经纶，也该报效朝堂兼济天下，却龟缩荒野独善其身，还唯恐天下不乱著什么《百妖谱》妖言惑众，我看他就是欺世盗名，与鸡鸣狗盗之辈有何不同。”/p
“小娘子训斥的是，你也说是多事之秋，天下之乱并非因先生而起，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婢女也不生气，不卑不亢答道，“先生躬耕陇亩，不求闻达天下，只为安抚民心，其节操不输良才先贤，敢问小娘子，我家先生何错之有？”/p
顾洛雪据理力争：“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柳长清眼里看不到盛世太平，胡言乱语蛊惑民智，如今国遭妖祸，良士更应身先士卒，修己安民，你家先生此举祸国殃民，愧配隐士之称。”/p
婢女不温不火说道：“奴婢才浅，敢问小娘子如今身在何处？”/p
顾洛雪正色答道：“草庐。”/p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小娘子所见是非相，我家先生破一切相，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婢女浅笑对答如流，“这里便是红尘三千，先生归隐在此，出可观入世繁华，退可安出世禅寂，先生任心而往，此等境界怕是小娘子难以企及。”/p
“你……”/p
“先生坦荡，胸无丘壑，眼底见性情，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著传世也只为警示后世，高尚其事为何在小娘子口中如此不堪，若先生真是欺世盗名之徒，想来也帮不了诸位。”婢女不等顾洛雪辩驳，伸手指向门外，“请回吧。”/p
顾洛雪一时哑口无言，秦无衣不由重新打量婢女，她原先是聂牧谣的私奴，按唐律她不得习文，一个目不识丁的奴婢跟随在柳长清身边，耳闻目染竟然博学能文，语出惊人，字字珠玑让饱读诗的顾洛雪也被她抢白的无言以对，可见柳长清才智之高难以想象。/p
“家有贵主，不得无礼。”/p
秦无衣抬头看见坐在四轮车上的柳长清，声音很轻，却令婢女心悦诚服连忙埋头认错，柳长清也没追究责备，将手中铜壶交给婢女，秦无衣看见里面盛满一壶白雪，想必就是柳长清外出所取之物，夜雪凛冽，本来就身残体弱，面无血色，再加上飘落在他身上的积雪，柳长清看上去更加孱弱。/p
婢女想去推他进屋，柳长清摆手阻止，双手按在扶手上，像是在用力，尝试了几下后，颤抖的手臂缓缓支撑起身体，众人见状不知所措，婢女想要去搀扶也被柳长清呵退，拼尽全力才艰难的从四轮车上站起来。/p
柳长清依在门口，只有这样才能坚持站立，双手一拱，神情谦恭对屋内说道：“贵主临门，长清恭候多时，怠慢之处还望贵主宥恕。”/p
聂牧谣见柳长清行此大礼，连忙上前：“先生言重，牧谣唐突到访，怎受得起先生……”/p
聂牧谣说到一半愣住，她扶着柳长清想让他坐下，可柳长清不为所动，颤抖的身体依旧依靠在门楣上，双目清澈见底，拳拳之情溢于言表，但看的却不是自己。/p
聂牧谣诧异，顺着柳长清视线慢慢转头，羽生白哉和顾洛雪以及门口婢女也齐齐看向柳长清恭敬的那人。/p
秦无衣也在往后看，只是身后已无他人，与柳长清目光交错，确定他注视的正是自己，表情和其他人一样茫然：“你，你等的人是我？”/p
“昨夜长清起卦，得老子西出，寓意紫气满函关，长清夜观天象，果不其然，开阳武震，摇光坤潜，天枢卷旗划天而过，四周有祥云拱照护卫，萤萤之光竟有逐星月之势，柳长清埋首答道，“若非贵主自此，又怎会紫气东来，星显异象。”/p
顾洛雪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不过之前她就猜测秦无衣身份非凡，加之柳长清如此一说，更是深信不疑。/p
秦无衣暗笑，不曾想自己居然成了柳长清口中的贵主，避世高人果然是不一样，就连奉承之言也能说的清新脱俗，与众不同，只是秦无衣不明白柳长清为何会恭维自己：“我们来了四个人，你怎知我就是贵主？”/p
“贵主面相浑然天成，相骨，额骨中央隆起，形状如日，日角隆准，奇骨贯顶，可谓贵不可言。”柳长清抬头端望秦无衣，“相眉，贵主铁面剑眉，主杀伐果断摄令四方莫敢不从，相眼，眼秀而神藏，所谓目秀而长贵比君王。”/p
听柳长清说的有模有样，秦无衣暗自苦笑，再想那婢女跟随柳长清都能出口成章，论口才，自己未必能与他争出输赢，何况聂牧谣命在旦夕，也没时间再与柳长清浪费口舌，正身还礼道：“先生不必拘礼，今日我们登门造访是有事相求，也该是我礼贤下士才对，还请先生安坐一叙。”/p
“贵主在此，长清不敢独坐。”/p
秦无衣没想到柳长清如此固执，只能看看其他人，示意各自先行落座，斋狭窄没有多余的椅子，只剩下案几下铺地的草席，秦无衣也不纠结席地而坐，见秦无衣坐下，柳长清这才颤颤巍巍坐回到四轮车上。/p
“听闻先生知天下事，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赐教。”/p
秦无衣言语诚恳，将聂牧谣的生死安危全系在柳长清身上，开了口却未见柳长清回应，见他用竹勺从铜壶中取雪置于炉间温煮，指尖微拨，茶叶簌簌落于杯中，待雪水沸腾浇入茶杯。/p
一盏浅注，清气馥郁。/p
霎时茶香满屋，雪融化后的微甜，并未夺走茶的茗香，似为它注入了一道新的韵味，香中带甜，甜中又夹着茶香，浑然一体，相辅相成。/p
“长清避世，身无长物，没有东西招待贵主，长清便亲自采撷梅上雪，此雪不沾红尘，与贵主风节相得益彰。”/p
柳长清双手将清茶送到秦无衣面前，屋里六人，案几上却只有两个茶杯，他眼里能看见的只有秦无衣，或者说能值得他双手奉茶的只有秦无衣。/p
炉火吱吱轻叹，秦无衣望着面前茶杯有些入神，杯中茶的绿意在雪水中慢慢洇开，宛若一幅潋滟悠然的水墨丹青，氤氲的茶香叠加着皑雪雅香，在秦无衣脸上泛起惆怅。/p
秦无衣喜酒好美食，却对香茗难提兴趣，认为茶香寡淡入口无味，少了酒的豪烈辛辣，曾有人教过他茗，那是秦无衣唯一一次妥协，记得那人说过，古人烹茶，天水为上，地水次之，茶以雪烹味更是清冽。/p
秦无衣当时并未领悟茶境之妙，五年牢狱才让他体会茶的清幽之境，茶贵于淡，精于苦，淡者，清微淡远，不求惊世骇俗只愿幽远绵长，人生沉浮亦如茶苦，秦无衣能出的只有覆水难收。/p
“一盏清茗问青天，不枉凡尘游千年。”柳长清起手，茶杯再向前送一寸，“请。”/p
秦无衣接过茶盏，袅袅挪挪的茶雾腾起，浅一口顿时心中大骇，手间一抖，茶水溅落满地：“这茶是谁教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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