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魂裂_骨中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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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魂裂

  不周山大弟子,千聿和苍玄的大师兄,战北狼。

  骷炎是知道些的,比起千聿早些年以天资英才闻名大梁。战北狼算是后起之秀,不如千聿有能力被发现的早,也不如鹿厌城拥有一城高贵,更没有像上爻一样乖张。和名字不一样,本人是极其温柔。骷炎是见过本人的,那时候的战北狼能力不够,但是他很努力。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战北狼脸上还有是些婴儿肥的。

  好像是各家弟子选拔,骷炎瞧见过。战北狼虽资历最深,但参赛的是千聿。本来也是注意不到他的,毕竟千聿的出场就盖过了其他人的光芒。但是,那场大赛的东家不知道是整蛊,还是纰漏让下人上了辣椒水给不周山来观赛的弟子。

  想来真的是故意的,刚好是千聿上场,那个弟子喝了一口茶杯里的水,就被辣哭,不周山的弟子是不能吃辣的。

  战北狼也喝了一口,“辣椒水,”他看向东家,眼神疑惑又诚挚,“真的是辣椒水。”那时候的他,只是要一个解释或者是一个不算真挚的歉意,仅此而已。

  可,擂台上的千聿听见自家师兄的动静,一时走神,被对手偷袭跌下擂台。大抵是受了伤的,东家不给说法。千聿退了那场大赛,而战北狼听说被师门责怪护师弟不周,被鞭策五十罚抄经书;在外头也是当众说出东家行为不轨,出了不周山处处被人刁难;千聿也是闺中女子称的玉面公子,是不少人的追逐对象,他们千聿受伤归咎于战北狼嫉妒……

  骷炎远远的看着一切闹剧,却无力阻止。她不是名门子弟没有话语权,只能在万千辱骂声中保持清明,清楚当时的一切不公。

  不周山的人走出赛场,她也只是在围观的人群后瞧见那位大师兄五官并未张开,却举止成熟,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己师弟。

  而他的身后全是指名道姓的辱骂和阴阳怪气的诅咒。

  现在的战北狼,骷炎还没见过,但她知道,总是能在路人口中说他很厉害。到底时努力的人上天都会眷顾吧。

  “叫你呢,”苍玄推了骷炎一把,“发什么呆,装聋啊?”

  从思绪中抽离,骷炎茫然看向千聿和幻瞳,又见溪对岸一片黄沙连天。

  “沙漠?”怎么了?

  幻瞳眼睛清明,“你来过的,不要再被风沙子引诱了。”

  想起之前差点被诱骗到沙漠里,尸骨无存。骷炎就想到她现在也是鬼魂了,还怕那些东西?开口却没否认,“嗯。”

  “不要轻心了。”千聿面色有些凝重,他感觉得到这片沙漠的诡异,甚至蓄势待发的浓厚的怨气。

  如千聿所料,他们刚踏足沙漠,便是狂风四起,沙土飞扬。扑面而来是来世汹汹的怨气。其他人还好,不知道是修为还是别的原因,只有骷炎被吹到在地,被风沙迷了眼睛。

  苍玄就要施法,却不料听见一道沙哑至极的声音响起。

  “我不为难你们,只是来讨要东西,三位道友莫要阻挡。”

  三位道友,哪三位?

  骷炎眼睛睁不开,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她站起来,想要揉眼,耳边贴附这刚才散的各处的声音,“手钏呢?”沙土刮得骷炎耳朵发疼,声音的沙哑就像搓不干净的石沙还磨得耳膜又痒又疼。

  是被吓了一跳的,不知道被谁扶了在腰间扶了一把,随即明白讨要东西的对象是自己,骷炎稳了稳身体,“什么手钏?”是何时欠了人一副手钏?以至于她修为不够都能感受到那么重的怨气。

  风更大了,原本沙哑的声音此时竭力的嘶吼,“手钏呢?我的手钏呢?你还给我!还给我!我要杀了你!啊!!!”就要卷起龙卷风,还是进不得骷炎半分。

  怨气更甚,将骷炎层层包围,还将千聿三人都隔开了好远。

  “师兄!”苍玄看向千聿,想问问办法。虽然拌嘴归拌嘴,再怎么吵,他没想过让人真的死啊,虽然是已经死的透透的,但是不一样。这不知年岁的沙怨怎会找上普普通通的骷炎。

  千聿抿了一下唇,“等着,她身上有神器,暂时没有危险,只是脱不开身。”

  被风沙包裹,骷炎先是一慌,吞了吞口水,“我何时得你的手钏?”

  可沙怨并不平和,甚至开始骂,“你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骷炎有些茫然,她无法反驳对方的实话,只能弱弱反驳,“可是我并未有过手钏。”眼睛还是没办法睁开,她想肯定是对方故意的。

  “你撒谎!你撒谎……”

  等风沙小点,似要把骷炎撕碎的声音冷静下来,骷炎才慢吞吞地说:“你的手钏怎么会在我这儿?你想用手钏勾我入这卷风之中,让我失足在此?”大抵是知道对方是不能对自己做什么的,她胆子都了些,也猜到来的应该是沙怨。

  “是。”

  骷炎皱了皱眉,这人怎么这般无理,就算是冤魂也不见得这样无理取闹的,她冷笑出声,“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死在这边沙漠?因为……”

  “手钏早毁了。”

  不管沙怨如何大怒,反正进不得她半分,骷炎也不比它好多少,她一点手钏的印象都没有,若是换个人来,她觉得一定是讹人来的。

  除非有人封了她的记忆。

  不大可能是归老狗,归老狗对她要求不高,活着就行,虽然……谁都有可能,大意了,怪不得自己死了都不知道。虽然忘记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冤魂是想把她也困在这片沙漠的。骷炎悲悯它有冤屈,也恼它为什么不转世还要徒增冤魂,增加自己的罪孽,就算到了地府也不能进入轮回。不管是谁封印的记忆,手钏应是没了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风沙停下,直冲天际的大风慢慢缩影,变成一个背影袅娜的少女。一时的变故,被拒在风窝之外的三个人有些茫然,他们看不清少女的模样。她跪在骷炎面前,声音不再嘶哑,甚至和黄莺啼鸣一般,娇娇弱弱,“我看得见你满身功德,想是世世为善。见不得世间冤苦。”

  骷炎刚想睁开眼睛又来一阵风沙,怪得很单单只吹了眼睛,沙怨是故意的,“可你要我的命,叫我如何以德报怨?”她其实很小气的。也觉得沙怨好玩,怎么会好想求她这个一事无成的半吊子,还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归途也说她满世功德加身,可她做的好人好事还不够眼看,也很少有心思去管闲事。她想一鸣惊人,成就一番事业,可她又安于现状。现在听说自己一身功德,竟然觉得累赘。反正这一世是算不得善终的。就像她那么怕冷竟是死在雪地里。

  这是什么因什么果?

  “我在这片沙漠,少说也有百世。我不明白自己与人为善,为何不得善终。”

  骷炎看不见,只是听见这姑娘开始哽咽,在控诉世道不公,“我连累姐姐也在这片沙漠里连处草坟都没有。”

  听见沙怨说的那一声“姐姐”,骷炎是想应下的。,她觉得不好,又哽在喉咙,化成了一声叹息。

  听冤魂哭诉,她大抵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当年,不是不动容,可她始终不是当事人,无法感同深受,“可我不过是一个……”

  冤魂急急打断骷炎,“我不要你超度,我不要转生,即使入十八层地狱,我要那狗杂种碎尸万段!我的孩子没了,我也要他的子孙短折而死!”

  骷炎被她的凄厉吓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牵连无辜。”

  “无辜,”冤魂冷笑,“我眼瞎不会识人,姐姐呢,那些被拐来又被丢在沙漠的孩子呢,他们就不无辜吗?”

  哑言。

  苍玄赖不住性子跑到骷炎身边,本以为会看见一个佳人,哪里想到百世冤魂早已被怨恨侵蚀得面目全非。当看见本该有的脸像一个漩涡,还冒着黑气,他差点叫出声,被跟上来的千聿捂住了嘴。

  听见动静,骷炎问,“怎么了?”

  幻瞳说;“苍玄差点摔了一跤。”

  骷炎点点头,眼睛仍是闭着的,对冤魂说:“那你何必求我,苍穹之大,我怎么去寻那一片竹叶?”

  “我不要你找他,你把身上的神器放下,我和你共情,分担我本分怨恨。”

  神器?

  怨恨,两者有什么关系?

  骷炎摘下了吊坠,放在了旁边人的手上,毕竟不照做,她是过不去这片沙漠的。本以为很快能共情,却没想到冤魂略微激动,“还有一个!”

  骷炎:???

  “你要信一个怨鬼的话?”苍玄非常震惊,平日那么鸡贼的人,怎么这样轻信鬼话。

  不得不信啊,尚且不说他们三人再薄情一点是可以丢下骷炎,直奔夷城的;可他们不会,但也无济于事,他们四个如何化解这百世怨气,保不齐还会命丧于此。不周山的弟子和一个公主,骷炎怕她功德有损,最后落得一个零落的下场。

  虽然很疑问,冤魂说的另一个神器是什么,她还是放下了布包……只是布包脱手的一瞬间,骷炎感觉的强风就要撕裂她的身体,凌乱之际还感受到了法阵的气息。冤魂还在她耳边叫嚣,“百世受困,今日你便来替我守这沙漠,看你如此慈悲又能不能手无性命,得上天眷顾!”

  冤魂说得恨意满满,即使另外三人齐齐抵抗法阵,面对累积了百世的铺天怨气,他们起的作用微乎其微,甚至是没用。骷炎无法动弹,身子很疼,没了神器庇护,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再冤魂交换什么。

  怕是早先是怨人的,后来想离开沙漠却早已和沙漠融为一体,被束缚,年年月月寻找替命魂,不成功就下一个。

  其实,骷炎是不想挣扎的。她的一生好像被谜团包围,从未有解开的,到最后自己横死山头,到现在被冤魂所困,无一不是谜团,可她天生不聪明,不愿去猜,也猜不出结果。她一生没有好好孝敬亲人……最后,她竟然是可惜没有再见骨滦一面,即使在学崖她唤了三遍都没有出现,他最先背弃契约的。

  可骷炎在打破自己的原则,她觉得见一面吧。

  “骨滦。”这一声,不如往常有力,她唤得极轻,怕大声了也没人出现。

  许是没有人来,那就她来守这片黄沙,不起狂风,不卷流沙,不留赶路魂……骷炎看不见她自己的碎裂成段,向四方裂荧光的碎片。却丝丝白光汇聚成的大网融进碎片,一点一片的在缝合破碎的灵魂。

  一片哀土黄沙,那荧光斑驳。

  苍玄大为震惊,不止他,连身经百战的千聿和幻瞳也感觉震撼。很快,黄天被撕开,一处清明渐渐扩大,露出碧蓝的天空。

  他们听见那古老却威严的声音仿佛在呢喃咒语:“冤魂而已,也敢?”他在黄沙之中,衣袍猎猎作响,却尘埃不侵,宛如神明撕开黑暗,面容清冷,自带皎洁。抬手间,冤魂布置了恐有百年的法阵瞬间崩塌,湮灭在一抔抔黄土之中。

  百世怨气,百世冤魂一瞬间不复存在。

  而骷炎的灵魂碎片缝合在一起,在一阵白光围绕下,有了实体,却有缝补的痕迹,像乞丐身上补丁的衣服,连带脸上也有痕迹,横横竖竖的裂缝,让她看起看来有些恐怖。可她自己穿得厚实并看不见。

  看见骨滦,骷炎恍如隔世,鼻尖酸酸的,“骨滦。”

  骨滦并不理会,而是向另外三个人拱手。

  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人,但像眼前这位长相妖冶挑魂,气质却出奇的冰冷,还是第一次见。苍玄觉得视觉冲击,把布袋还给了骷炎,手中的坠子却忘记了给,但瞧见骷炎一门心思都在这个莫名出现的身上,他打算等骷炎一个人的时候再还,这样不尴尬。

  “他叫骨滦,上次来夷城也是他解决的沙怨。”见身边两个人的疑惑,幻瞳解释道。

  大漠黄天,一行人走得快。为了赶上骨滦的脚步,骷炎走得也比往日快些。抵达夷城也比上次早了几天。

  夷城,一如既往的喧闹繁华,华丽。

  骨滦一连几天不曾和骷炎说过半个字,可就算神情亘古不变的清冷,骷炎也知道他大抵是生气了。就连被带回入眼皆是钱的府邸,骷炎也没半分开心。不梳洗已经很多天了,见骨滦一身尘埃不染的模样,她打算整理一番的。

  房里找了一圈却不见镜子,无奈掏出布包里的镜子,却发现镜子已经生了铜锈,映不出人影的。而外面能倒影的池塘早就干涸。

  “骨滦。”她找到骨滦,想表达自己出府邸去买块镜子的想法。

  骨滦没有回应,她就自顾自地,“我出去买块镜子。”

  “不允。”

  这么多天的第一句话,骷炎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骨滦就关了房门,还设了结界。她被弄得茫然,“骨滦,你怎么了?”为什么生这么久的气?

  可,骨滦又不理睬她,不紧不慢的还用骷炎最喜欢的手在焚香。

  骷炎突然转向房门,飞奔而去,却被结界弹回来睡在地上。

  舀香的勺子被放下,骨滦走到骷炎跟前,居高临下,“你疯了。”不是疑问,是陈述。

  “没有。”骷炎站起来也不管斗篷上是否沾了灰,笑着喊:“骨滦。”

  “骨滦。”

  名字的主人没有应,只是微微弯腰拍骷炎斗篷上的灰尘。

  静默了很久,骷炎想问,为什么她叫了他三次都没出现,契约还作数吗?可事实是,她没有勇气,“骨滦。”

  “嗯。”

  眼泪啪嗒掉在骨滦的袖子上,骷炎还是笑眼弯弯。“我死了。”

  “我真的死了。”

  骨滦食指弯曲,抵在骷炎的眼下,见眼泪决堤,“我送你转生,给你挑选命格。”

  “我还未及笄就死了。”我短寿,遗憾颇多,最大是和父母诀别,再就是不能和你成亲。可;另一个你明明说过我们拜过堂成过亲的。

  “都说我有慈悲心怀,怎么是会死在雪地里的?我那么怕冷,我想着再见面我给你裘衣,给你手炉,我抱抱你。现在我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死得不人不鬼,怎么……”怎么还敢肖想如明月的你。

  骷炎哭得泪眼婆娑,她怎么不怕,怎么不难过,怎么放得下。这么多天,她若无其事,感觉自己一生过得莫名其妙,思索不出答案。所以遇见沙怨的时候,她是真的想一了百了的,可喊出骨滦名字那一刹那,又真真切切感受到后悔的。

  真的很难过。

  可都这样了,她只能哭一哭,祭奠身前的自己。

  忽然,骷炎泪光闪烁,眼睛明亮,她抬起头注视着骨滦的眼睛,“你是古神吗?”她在那双山川墨瞳里,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倒影,只是一个大体的轮廓。

  骨滦在骷炎眼中看得自己的身影,一身圣洁,光辉而无暇,“是。”

  即使有那个梦给提示,自己也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可这一瞬间,骷炎就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原本就是雪岭之花,现在更是高不可攀,不可遥望。

  她就说哪有人如此完美。

  原来是神啊。

  那她怎么配得上,如何配得上?

  “阿炎。”

  “嗯?”

  “人间的冬日真冷。”

  也没有特地思考为什么神会怕冷,,骷炎只是听见他说冷的时候,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抱住骨滦,“暖和吗?”

  “暖和。”

  原来是神啊,怪不得那么招人喜欢呢。她靠着骨滦的胸膛,努力拥抱这份属于她的冰冷。

  我见过好多个你,心疼他们,最喜欢现在的你。

  入世不染烟尘,比雪皎洁,比夜神秘,即使喜欢是一厢情愿。

  他是神啊,人间的神,六界的天神。

  是她的神明。

  而她呢,不是人,不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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