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神女_骨中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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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神女

  三月三,上巳女儿节。

  枝头已经压满了娇红脸的桃花,借来雪的衣服的杏花也在风中卸下芳香。这花开满城的季节,本应该伴着暖阳彰显春日的美丽。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夷城,忽然刮过一阵风,吹得花瓣如雨,天空也配合下起大雪,覆在屋舍之上,远看洁白,近看又晶莹剔透,好不美丽。

  骷炎又闻到久违的香味,伴着冰雪而来,更好闻了。这次,不止骷炎一个人闻得见。

  “好香啊。”墨琴闻得见。

  满城的人都闻得见。

  他们在感叹城主大婚受天神祝福,才会满城弥漫奇异的冷香。骷炎看花伴雪飘落,她却知道不止夷城,整个苍穹大陆都被香气漫绕,被天赐的洁白覆盖。骷炎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她的眼睛总能无意间看见别人的记忆和苍穹的模样,又总失去光明,陷入黑暗。

  按理说,今日是她及笄的日子,可惜她已经身死,不然她就可惜省略及笄的步骤,穿着嫁衣找骨滦行礼拜堂。只是……三月三是个好日子。

  “神女苏醒了。”说话的琉灵,模样倒不如初见那样凶狠,收敛了满身杀气和眼尾的嗜血还是一个俊朗的少年。他话不多,不高冷,大多时候是沉默的,不和谁说话,只有骷炎说话才会答上一两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话,骷炎多看了他一眼。

  “神女?”骷炎是有些好奇的,神魔录课上,夫子说到过神女,也不过寥寥几句‘神女嫍媚生于冰雪,葬于冰雪’剩下的她也记不清了。这个倒不是她好奇的,骷炎只是在想,几次唤不见骨滦,他是不是都在复活神女?

  琉灵接过飘进屋檐的一片冰雪,看向骷炎说:“神女和古神是天赐良缘。”

  石层破碎,寒冰之气蔓延,冰棺出现裂痕‘咔咔咔’,淡淡的蓝光从裂痕处倾泻而出,汇合着寒气,氤氲中仙气飘渺。香气四泄,宛如逃串的流水渐渐铺染大地。

  “咔咔!”棺椁碎裂,里头的人渐渐升入空中,她冰肌玉骨,发如白雪,额间还有碧蓝的水文花钿,细眉微挑如柳,睫毛长如蝶翼。她缓缓抬眼,眼眸中碧蓝有冰川雪海,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又显丹凤的高贵,鼻似水滴,红唇吐寒。

  泫蛟摇摇扇子,吁了一口气,总算是醒了。他看向骨滦却没有看出棺的人,只不紧不慢地离开这个地方。

  “你去找她?”嫍媚吐气寒雾,一袭蓝色薄纱似水,□□的玉足轻点在地。语气和骨滦一样缓得没有感情,说的话像在陈述一见无关紧要的事实。

  骨滦停住脚步,眼尾微勾,一句话没说,抬脚消失在了一片寒烟之中。

  泫蛟打着哈哈,“神女初醒,想是要见人间现在的模样的。”

  芊芊玉手中凝结一片完整的雪花,嫍媚又捏碎,“我见骷炎。”

  这还没等泫蛟犯难,神女又说:“等骨滦不在。”

  大雪下了许久,骷炎不觉得冷,看着琉灵,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眼皮控制不住的抖了抖,神情茫然,“什么叫天赐良缘?”

  “天道恩赐,神女为骨滦的陪伴而生,用人间的话来说就是,姻缘。”

  骷炎愣半晌,才猛吸了几口气,胸口被呛得发疼,说不上话。

  怎么可能?

  她明明问过骨滦的,他说没有婚约的啊。

  “砰!”

  琉灵被一道白光震飞,变成剑插在木梁上。

  骷炎看见风雪中而来骨滦,遗世独立。一如初见,踏雪而来,肩上落些雪,面容惊鸿。此时,骷炎却看见骨滦面如冰霜,她又看了看琉灵。

  再看向骨滦时,骷炎发现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他依旧好看迷人心神,但是骷炎却而不觉得有半分欢喜。甚至连名字她叫不出口,“什么是天赐良缘?”

  骨滦向前一步想要拉住骷炎的手,骷炎后退一步,“你说过你没有婚约的啊。”冷的她说话都是发颤的,天真冷。

  “阿炎。”

  骷炎把身上的斗篷卸下放在骨滦手里,“你怕冷,这个给你。”

  没有被接住的斗篷掉在地上,骷炎把它捡起,眸光含水明亮,“骨滦,”她顿了顿,语气渐渐失控,“神啊,你是古神啊!你骗我!”

  骨滦未辩解一句,他想抱抱骷炎的,但是……

  “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说起来她喜欢这么优秀的人,她总觉得不安,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她呢。骷炎深吸一口气,“你为我挑选命格吧。”

  她直视神的眼睛,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送我转生。”

  骨滦拿过斗篷,“阿炎,我给过你机会的。”

  什么意思?

  骨滦看着骷炎一字一句,“你身上有我的气息,转生也会记得我,我不亲自送你过奈何抹去你的记忆,谁都不能让你如愿。”

  这话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如惊雷炸在骷炎耳边,她难以置信,“你疯了?”

  “阿炎,我冷。”

  骨滦伸手把骷炎禁锢在怀,骷炎冷,她挣扎着想要离开那个冰冷的怀抱,越挣扎,要职上的手就越用力,仿佛要把她揉碎一样,“骨滦!”

  “阿炎听话,睡一觉。”

  骷炎的耳朵贴着骨滦的胸膛,听着因她问了一句而有心跳觉得讽刺,“骨滦。”

  “嗯。”

  “我会恨你的。”骷炎渐渐放弃挣扎,闭上双眼睡去。

  骨滦感受到胸口的滚烫,他知道骷炎哭了,但是,“没关系。”他看伴雪而落的花,“阿炎。”

  “你忘不掉的。”

  大概是喜欢,又大概是觉得有趣,也可能他本生贪恋那灼人的温度。他随心而动,至少他不能让骷炎忘记,远离。目的?没有的。只是难得世间有所暖意包围自己,不想放弃而已。

  孤月清冷,骷炎不觉得冷,只觉得荒凉。入眼没有活物,入耳一片寂静。有个坐在弦月上,衬得周围更加寂寥,那人却比冷月更清冷。

  “骨滦?”

  那人闻声回头,看见骷炎只是微微一笑,顷刻间,万物失了色泽,连月辉都暗淡了颜色。他见骷炎一缕孤魂却全是裂痕,身上有使者和他的气息,把人带上弦月与自己坐在一起,他才问,“怎么了?”

  太过温柔,让骷炎有些恍惚,自己的梦里她是很轻松的,“你骗我。”

  骨滦理开遮住骷炎眼睛的碎发,满眼的柔情和心疼,“不能当小哭包,不好看的。”几乎像是哄人一样,温柔如酒,不烈但是醉人。

  “这里是梦吗?”

  骨滦看了看这贫瘠的神界,点头,“是梦里。”

  骷炎靠在骨滦的肩上,像说家常一样,“我梦见过你,你被天道惩罚,剥离了情丝,六界重塑。你还亲吻我的额头。”

  骨滦微微一愣,他知道眼前的骷炎是另一个时空的孤魂,想是因为什么契机才看见来到这里,却没想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甚至是已经看过他的尽头。

  惩罚没什么,重塑没什么?

  可是被剥离情丝,他怎么去喜欢人前的人呢。面上仍扬起微笑,“哦,是吗?”

  “是的呀,你可温柔了。”

  “天神亲吻额头是祝福,那我祝愿你什么了?”

  骷炎回忆了一下,“我给你天神的祝福,”她诧异的看向骨滦,他怎么知道那段祝福的,但还是继续念完那段话,“要你世世顺遂,与人为善,平安喜乐,不经梦尘笔下苦难。”

  “你说见过就好。”

  “要你不见世间晦暗,百态丑陋。”

  骷炎问,“怎么后面一句不一样?”

  “那就是我上次没说完,”骨滦点了点骷炎的鼻子,“我知道你不喜欢看见丑的。”

  骷炎摸摸自己的眼睛,所以她看不见沙怨的模样,看不尽琉灵记忆的血腥,看不见天道之眼,是因为梦里骨滦的亲吻,那是祝福,“都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骨滦失笑,“怎么惊慌失措的?”

  “你会消失的。”骷炎慌乱,她因为以为是梦,所以眼睁睁看着骨滦在自己的眼前又一次消失。她以为只是自己喜欢做噩梦,所以没在意。

  “都是缘。”

  又是缘?

  “又是缘,又是缘,又是缘!”骷炎的声音一下变得凄厉,“我遇见你也是缘吗?”

  “不是,”骨滦不恼,他拍拍骷炎瘦弱的背,“只是看看喜欢我的阿炎是什么样子的,这里的你不喜欢我。见你是我的愿望。”

  骷炎难受极了,“那神女呢?”

  骨滦摇摇头,“没有神女。”

  骷炎看骨滦的眼睛里,一片赤诚的温柔,全是自己的模样,没有山川,没有河流,没有日月,没有六界。“可我那边的你有一个天赐良缘,神女嫍媚,你的眼里也没有我。”

  一阵寂静,骨滦心疼又无奈,“怎么喜欢这么个坏人?”

  “他和你一样,长得都好看。”要是他不那么爱美就好了。

  弦月冰凉,好看的手始终没有将骷炎拥抱入怀,骨滦笑了一下,“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偷窥过你的眼睛,才长成这样的。”

  “那他呢,我的骨滦。”

  “他也是。”

  说不上来是欣喜还是难过,骷炎觉得自己可怜,眼前的骨滦也可怜。骨滦瞧见她一副恹恹的样子,便道:“让每个时空的我都喜欢你,好不好?。”

  骷炎大为震惊。

  骨滦失笑,“看不得你难过。”他不想喜欢其他人,像骷炎说的,他会被剥离情丝,六界重塑,就像人转生,会忘记前尘。

  都是一个人,他想留下这个喜欢自己的骷炎,心疼她满身裂痕,一身疲倦,心疼她哭红眼,也心疼她坚强。想让她远离那个世界薄情的自己。

  “骗你的,真傻。”

  他亲吻了骷炎的额头,“倾我之力,你可以许一个愿望。”他渡了神力在骷炎身体里,希望傻姑娘能保护自己,愿她遇见的人都会不求良善……

  “算了,还是亲自遇见你吧。”骨滦闭着眼,声音也如睡着一般呢喃。

  骷炎没听清,“什么?”

  神却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用满含感情的眼注视着她。骷炎想躲开他抬起来的手,身体却不能动弹,她听见骨滦说:“既然不喜,就忘记吧。”

  不能忘……

  “既然神女已经苏醒,你就不该出现。”归途没想到神女苏醒得如此的早,才没有阻止骷炎和骨滦见面。

  “不可能。”

  骷炎睁开眼睛,有一瞬间的茫然,才慢慢听清有人在说话。看见是归途和骨滦剑拔弩张,骷炎利索的爬下床,横在两个人中间,“归老狗,老狗,你不要这么凶。”

  “遇事不慌不忙,先喝杯茶冷静冷静。”

  归途直接甩袖,眼睛死死盯着骨滦,把骷炎拽到身后,“你们就不要在来往了!”

  骨滦没有回答归途的话,只是看向他身后的人,像是微微抬了一下眼,仍然用着骷炎喜欢的声音蛊惑,“你愿意吗?”

  且不说,骨滦来见骷炎是毫无阻力的,再次,他明知道骷炎喜欢他,居然把选择权交给一个刚被他抹去记忆的人,骷炎是不可能,也不会拒绝的。归途几乎双眼冒火,“得寸进尺!”

  骨滦抬手,一个小结界罩在骷炎的周围,“奉陪。”

  天旋地转,天地一转,万物消失,宇宙黑暗。骷炎是很茫然地,看怒气冲冲的归途和毫无波动的骨滦过招。她不懂神仙打架,但也知道眼前的归途出的全是狠手,而骨滦招招保守。无刀无剑,他们的身影交错,只剩光影闪过,风掠过。

  不是早就不反对他们来往了吗?

  “哥。”骷炎被限制在结界之中,离不开半寸。

  归途连眼都没眨,沉着眸子,“闭嘴!”他蓄势待发,开始念限制神的咒语。骨滦被古老的符字圈在原地,每个字穿过,他的身体就有白光泄露,可他的眼里没有半分情绪波动,没有一丝恼怒无言。

  怎么回事?

  “归途!停手啊!”骷炎来不及思索哪里不对,只记得她去到另一个时空,目睹过神的陨落,也是满身白光如血流出,而神也在慢慢虚弱。她满心慌乱,竟生生撕开结界,怎么又这样,看得出来比上次见面还要严重。

  归途是真的生气了。

  又一次,骷炎横在两人中间,符字穿进身体,骷炎只感觉大火灼烧,身体从内到外都在寸寸燃烧。她看见归途急急收手,血气攻心吐了大口血看着她满眼惊恐;她看见骨滦身上泄露白光的地方开始愈合;她又看了看自己,魂体已经在变成斑驳荧光一点点散去。她终于看见自己身上缝补的痕迹,呆呆的看向归途,有些迷茫:“哥,我有些疼。”

  归途有办法,他有法子的。可他却手足无措,合十的手都在发抖,不止千遍的定魂咒断断续续地挽回骷炎的灵魂。骨滦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转身离开,也没有和归途一样念定魂咒,骷炎身体里有他的神力,按理不会这么轻易的魂裂。他食指点在自己的额间,引出一缕幽幽白光,又推入骷炎眉间。

  “以神之魂,愈尔灵魄。”

  话音刚落,骷炎散去的碎灵迅速回到本体,本体上的缝补裂痕也一点点愈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连带旁边归途的身体似乎也有什么响应神的咒语。

  黑暗褪去,天地显现。骨滦走到骷炎身边,“还疼?”

  骷炎恢复光明,摇摇头。对神色不明的归途说:“哥,是怪我。”

  有风吹过,吹落院外的桃杏雨,一阵芬芳。归途看着骷炎突然笑了起来,他指着骨滦,像疯了一样,“哈哈哈哈,你像个可怜虫,得不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妄想学人有七情六欲。神啊,也只能是神,哈哈哈!”他笑神,也笑自己。神生来尊贵,却一生束缚;他生来就是为了束缚……

  “哥……”骷炎才发出半个音,就被归途拉进怀里。她茫然的想为自己解答,却无从思起,又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要呈现一个完美的东西,但它还在挣扎。她从未见过归途这样失态过,笑声满是嘲讽,眼泪都笑出来。

  归途收住笑声,头埋在骷炎的肩窝,鼻音很重,“要是你不转世喝孟婆汤就好了,”他放开骷炎,眼睛果然是红的又很明亮,却是莞尔一笑,“我不悔来人间,你能记我多久就记多久,”又像是不在意,“我想在被人间记住。”

  怎么了?

  骷炎伸手,连归途的袖口都没抓住,就让人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她看向骨滦,她知道骨滦知道一切答案,事情因果。但是,不能问,不要问。骷炎笑起来还是眯着眼睛,连鼻子都皱成一团,“你刚刚是不是好疼?”她被一个字打在身上的时候就疼得要命,比符咒还烧人。

  骨滦点头,“抱一下就不疼。”

  骷炎张开手,给了骨滦一个大大的环抱。骨滦轻轻一提,将骷炎抱起,腰上还环了双腿。骷炎惊呼了一声,搂着骨滦的脖子,“我好喜欢你啊。”

  “嗯。”

  “你真好看。”

  “我知道。”

  “泫蛟去哪了呀,前几天涵榕来信还问他近来情况呢。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骨滦没搭话,像哄孩子一样拍着骷炎的背。没了漫天大雪,暖阳日头,斜影浅暗,骷炎靠着骨滦的肩,像是发呆一样,“好累啊。”

  “我好累啊。”

  “骨滦,我好累啊。”

  骷炎闭上了眼睛,“我想睡觉。”她现在灵魂像被诅咒了一样,有神的魂眼,也无济于事,像是身前较弱不堪的药罐子一样。

  对了,还有坠子应该在幻瞳那儿……

  夷城撤去了满城红绸绫缎,赶来祝贺的人已经有不少离开夷城了。还好不周山的没走,墨琴和骷炎一起打听了他们住的客栈位置。一想到客栈,幻瞳,骷炎就捂了一把眼睛。

  墨琴看骷炎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以为客栈有什么问题,“咋啦?”

  “没,”骷炎惋惜上脸,“就觉得佳人不在,白瞎千聿的小酒窝。”

  客栈人来人往,墨琴:“所以,你是不看的?”

  “……那也不一定哈。”

  看见骷炎,幻瞳是惊讶的,“你……”魂裂留下的痕迹不见了。

  墨琴晃了一下骷炎的手,她感受到了梦尘笔的气息。骷炎知道幻瞳惊讶什么,目前可以知道坠子不在她这儿,也不可能在千聿那儿,骷炎眼睛一弯,“我来找苍玄小道士。”

  “在隔壁。”幻瞳看了一眼骷炎身后的妖,觉得骷炎的朋友还真是广涉六界。随即收回目光,应了骷炎的一声谢谢。关上房门,说不上有几丝不明情绪,她对骷炎始终都是有许些愧疚的,即使是因为她被魔气侵袭,但是如果不是骨滦,骷炎的眼睛就就不回来的。再是亲自送她的尸骨去安葬,可能是有些同情的。对骷炎,她是格外的温和,尤其是大梁亡了之后。

  给骷炎开门的却不是苍玄,是一个五官到气质都很柔和的人,大约弱冠之际,瑞凤眼让他眼角微微下垂就看起来有些无辜,抬眼又觉得他眼里面藏了个自己鼻梁线条流畅,唇红齿白。他的下颚有一颗痣。

  这人怎么做到又少年感又成熟的?

  “战……北狼?”骷炎不太确定,毕竟只见过一面,而且连话都没说过,只能靠五官来依稀辨认。倒是听说战北狼的事迹的,最近几年。

  那人一愣,随即微微一笑,“找苍玄吗?”他并不惊讶对方认识他,要是以前他微不足道到会是惊讶的。

  骷炎看愣了,但也觉得不礼貌就收回了目光,“对啊,他不在吗?”

  战北狼刚想说什么,就被骷炎身后的声音打断,“骷炎?”是苍玄。

  苍玄斜了骷炎一眼,跨步进门,气喘吁吁,“想要就进来。”

  果然在他这里。

  骷炎屁颠颠的跟着进去了,结果身后的墨琴一动不动,“怎么了?”

  “没什么。”

  本以为进房也只是喝杯茶就走,结果苍玄有什么大病把骷炎叫道楼台,留战北狼和墨琴在房里,两个不认识的人,他考虑不到尴尬吗?显然一点都没有。

  “给我。”骷炎手掌摊在苍玄面前,看苍玄不情不愿地样子,她没有在意,甚至笑得可甜可甜了。

  苍玄看那双娇小的手,“欠你的?一句感谢都没有。”

  骷炎闻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感谢这个人,但是她迅速鞠了个躬,再猛地站起来,张扬的发丝全刷再苍玄脸上,还睁大眼睛看起来极其真诚,“谢谢小道士。”

  可能把人搞蒙了,苍玄一直看着骷炎,像是发呆一样,骷炎撅起手指戳了他一下,“你傻了?”

  “你才傻了,”苍玄白了骷炎一眼,“我可以给你,但是我要一个一模一样的。”

  骷炎顿时傻了,什么叫一模一样的,且不说她找不着龙鳞,就算找个冒牌的也是买不起这种色泽的坠子,而且东西还是她的好吧。“我买不起,给你编条手绳,报平安。”但是,不答应,这只狗绝对不会给她的,商量商量应该是可以的。

  苍玄顿时像狗一样,“给别人编过?”

  “那当然,我编的手绳可好卖了。”说起这个,骷炎就自信极了。

  “给那位神编过?”苍玄真的不想这么直白的。

  骷炎只认为这人莫名其妙,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没有,人家是神哎,连人间的供奉都看不上,能看上我的手绳?”

  苍玄扔了团线给骷炎,“现在就要。”

  真的傻了,这是早有准备?就等着她下坑了,是吧?

  初日升起,苍玄的影子被拉长,他看骷炎那边的地上空无一物。

  她的影子没有了。

  骷炎编织得认真,见苍玄的目光灼灼,还不忘抬头嬉笑,“怎么?发现我其实比幻瞳好看?”

  苍玄嘴角一扯,“简直就是做梦。”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抢过骷炎手中编到一半的手绳,粗鲁的把坠子塞回骷炎的手里。操作流畅极了,骷炎直接傻眼了,怎么这么小气?这就生气了?她鄙夷了一下怒气冲冲的苍玄的背影。

  小气鬼。

  “墨琴,走啦!”骷炎眯着眼睛觉得享受这看似正好的日光,但是和炎夏的烈日一样灼人皮肤,她搓搓手臂,没有在意。

  骷炎走到屋内只见战北狼对墨琴拱手,笑得温润,“再会。”

  墨琴像是有点恍惚的样子,胡乱的点头。苍玄动作利索,拍拍大开的门,“不送!”

  “苍玄!”战北狼略微厉了声色,苍玄立马笑得温和,“有时间常来坐哈!”

  战北狼是出了名的温柔有礼,待人也极为宽厚。身为首徒,也会让自己的师弟不那么无力,前些年他能力不算出众不足以让人信服,他最刻苦从底层爬上来,慢慢攀登高处的人是会让人信服的。

  等人走了之后,战北狼转着茶杯,一眼望穿过往,许久才闭眼叹了一口气。“你拿的糕点呢?”

  苍玄面露一丝慌乱之后,才说,“掌柜说没有了。”见大师兄没有追问的意思,偷偷松了一口气。

  外头艳阳高照,能照耀万物,赐予光明,也能映射出它们的影子。有只鬼能见太阳,与人无异,现在却没有影子了,没有在地上留下她存在的痕迹。

  三月,群风来袭,扰乱一城花雨,淋尽一夜芬芳。

  墨琴对冥界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只是再见夷城的时候,她满心都是鹿厌城放弃修仙的事,没有过问骷炎一身鬼魂之阴,并且一身裂痕。直至见骷炎一身完整却没有影子,在客栈没有感受到梦尘笔对骷炎的写意感觉到奇怪,并且她从很早之前就看不见骷炎的运气了。

  “你现在是这么回事?”

  骷炎见墨琴一脸严肃,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事情,撇撇嘴,“我也不知道呀。”

  墨琴:“你已经死了?”

  骷炎有些茫然的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死了,但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直到看见阿爹亲手雕刻的的墓碑,她甚至不是第一个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人。接着她又听见墨琴说了一段她更茫然的话。

  “你已经是个鬼魂了,但是身上有神器所以鬼差敬畏,你没有早早入冥界。但是,”本来有点神力是不影响转生的,“你现在一个鬼,身上有神的大量气息,你转不了生了。”

  转不了生?

  骷炎神情淡淡,轻轻的一声“啊”,像是不在意一个玩笑一样,“是永远不能转生吗?”

  “是。”还有不属于六界的任何气息。

  骷炎看向木梁上的切痕,淡淡一笑,“知道啦。”她转身走进房里,开始对镜梳妆,她梳了个发髻,还问墨琴借了些珠钗。她在眉尾贴了寒梅花钿,描眉,眼妆,还上了口脂。

  墨琴站在骷炎的身后,神色晦暗不明,她一直知道骷炎其实梳起发髻,哪怕只是简单的挽个发,其实都是个清秀佳人。但是骷炎懒啊,墨琴很少见她束发,大多时候都是披头散发的,也不上妆。不过,她知道骷炎有最香的胭脂,最宜人的螺子黛,最衬人的口脂,最美的花钿……她知道骷炎不是不爱美,是她要用的都是最好的。微柳说过,骷炎要不是生在平常人家,要是个皇家,绝对是一个骄奢淫逸的主。

  一不注意,骷炎真的清瘦成了一个微弱的病娇人,上了妆是好看的,她笑着问:“墨琴,好看吗?”

  “好看。”怎么会不好看呢?但是墨琴却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佳人和涵榕来夷城,我去看看,她们怎么还没来。”说完没等骷炎应她,就离开了。

  骷炎放下手中的铜镜,“骨滦。”

  话音刚落,她身后便站了神色清冷的神,“嗯。”

  “好看吗?”

  骨滦的指腹按在那涂有口脂的唇上,“好看。”

  骷炎看着骨滦的眼睛,想探究些什么,她看清里面的倒影,仍旧只是一道模样的轮廓,“那你眼中怎么没有我的影子?只有六界的模样。”

  “我是神。”

  下一句骨滦没有说,但骷炎知道,神的眼里有苍生,有日月山河,有黎明黑暗,就是不能只有一个独影。她说,“我见过你满眼是我的样子。”好让人心疼。

  “那你的眼睛里不能出现任何人的影子。”有我的影子,你就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了,可我又不想这撩人的双眼有别人的影子。

  骨滦不懂,骷炎又说:“都是苍生,谁也不能独特。”心口传来熟悉的窒息刺痛,她拉住骨滦的手,“还好我见过你。”

  “嗯。”骨滦知道骷炎奇怪,眼里满是人间的情绪,他不喜,还不如一见他就双眼放光的样子呢。

  “天天在我身边干嘛,寸步不离的?”骷炎看得见隐身的骨滦,大概是因为她现在身体里神息,所以也厉害得可以看见神的藏匿。

  骨滦收起收手,“看看你。”像是想起什么,他说:“你编的手绳很好看。”

  神的夸赞,骷炎属实有点不好意思,“谢谢。”

  “我也要一个。”

  啊?

  骨滦又重复了一遍,“要保平安的手绳。”

  骷炎眉毛一皱,“可是我没有……”骨滦递给她一根很长很长的红线,她又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一把,“这是?”

  “红线。”

  骷炎接过线,心想自己看得见,“手绳不好,我给你打个同心结,也很好看的。”她喋喋说着同心结的含义,看一旁没出声的骨滦,“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骨滦俯身,向那双唇靠近。可这时,屋外狂风大作,折断了树枝,黑压压的云中劈出闪电,闷声的雷直直击中他们所在的屋顶,破碎的瓦片和着焦黑的房梁落下。骷炎被骨滦拉入怀中,只听见他说,“你不必寻我。”然后怀中一空,刚刚抱着自己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看见归途严肃着脸,设了法阵在自己的周围。

  “你帮不上忙的,这是天罚。”

  天罚?

  是天道吗?

  为什么会……“因为你企图沾染神明。”

  骷炎想不通,她的心思从见第一面开始就已经大逆不道,为什么还要等到现在,她看向归途,想要寻求答案,“哥?”

  “你的噩梦,灵魂破碎,身体病弱,死去,几次魂裂,不能转世,天道已经在给你警告了。”

  所以,她每次心脏刺痛,是警告她凡人不配沾染神明;梦见自己结局悲惨,是警告她沾染神明的下场;身体离不开神器滋养,是警告她不要得寸进尺;死去,是警告她会不得善终;魂裂是警告她会魂飞魄散;不得转世,是警告她什么?

  “轰!”

  天雷劈在法阵上,法阵的光芒瞬间暗淡无比。

  所以,就不放过她了?

  “他为你当下数道天雷,你也该护着自己一点。”归途挡在骷炎跟前,另一道天雷劈在他的后背,他口吐的鲜血全都落在骷炎的肩上,身体就这样瘫软下去。

  归途死了。

  他在人间的身体死了。

  骷炎慌乱施法,因着体内的神的力量,还有六界之外的力量,竟也能抵挡天雷。

  小院被炸为废墟,骷炎看见天空的云黑着盘旋的围着天雷,有白光挡在上空的道道天雷。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归途,眼泪又不争气留下。

  “傻阿炎,哭什么?”有人用指腹给她揩去眼泪,“只是人间的身体而已。”

  是骨滦,但不是在挡天雷的骨滦,“你……”

  他看见如此张扬的场景,走到骷炎身后,握住那双发颤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他开始燃烧神息,“我来,见见你。”

  “砰!”

  天雷和神息相撞,让苍穹大陆摇摇晃晃。只是一瞬间,天地敞亮,大道天光。大陆一片祥和,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骨滦看着打扮了的骷炎插着发钗的头,好小好小的一只,他微微俯身,从骷炎身后,环住人类纤细的腰肢,瘦了好多。

  “有时间就去看阿爹阿娘。”

  骷炎看见白光陨落,推不开身后的骨滦,只能点点头。

  白光不见人影也不见身形,只是手持琉灵,直直刺向骷炎身后。

  “阿炎,放弃吧。”说完,他放开了骷炎,他看了一眼白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骷炎蹲下来,将归途的身体抱起,看了一眼被炸毁的小院,任由白光跟在身后,像是自言自语:“沾染神明的代价真大,归老狗,你知不知道啊,应该是知道的吧,不然之前你那么反对我和神见面吧。太自私了,是我死皮赖脸要求姻缘,现在怎么要怨天尤人呢?你说阿爹不认识我了,是不是也因为天道啊。”

  “天道,不是说我满身功德,它应该对我宽恕一点的,你说是不是?”

  身后的白光慢慢化作人形,还是熟悉的声音:“阿炎。”

  骷炎觉得手酸,又寻了一处平地放下归途尸骨,召来琉灵,剑指骨滦,“你一直知道天道惩罚,还引诱我一步步沾染你,你身为神,当真高贵。你想得到什么,知道什么……”

  “阿炎,别问。”

  “骨滦!”骷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吼眼前这个人,“你是神啊!神啊!有什么你得不到的要一步一步的靠近我!”

  骨滦刚要抬手抹去骷炎的记忆,却没有

  芬芳又起,骷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个人爬在自己肩头,吐气如寒:“因为你身上有我的气息。”

  骷炎看见那人高高在上,发如雪,一身冰蓝,五官精致。她缓缓走向骨滦,依偎在骨滦怀里,媚眼如丝,“神魔大战,我曾在释迦如来哪里遗留下一缕气息在你这株小菩提身上,万年之后,转生为人,古神循着气息找到了你,觉得有趣,便留你在身边,知道我苏醒。”

  骷炎觉得自己仿佛身处闹剧,料不见结局如何,自己宛如边远国传进大梁的戏班里面的小丑,咧着个大嘴巴,不知道是让自己开心,还是讨台下的人开心。

  “够了。”骨滦后移一步,却因为刚经历天罚,他现在不敌嫍媚。

  嫍媚一笑,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她走到骷炎面前,“好久不见,骷炎。”

  “阿……银。”骷炎喉咙痛得难受。

  “记性很好,”嫍媚伸手点在骷炎眉间,打开骨滦的封印,举手投足说不尽的优雅,红唇微起,“我叫嫍媚,你也可以唤我一声……”

  “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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