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_平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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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太极宫寝宫里正元帝刚穿好朝服。

  今冬实在是大病小病不断饶是正元帝往年再怎么强壮如今也都肉眼可见般地干瘪了下去满头华发看着真是有些暮年仓皇。

  待朝服都穿戴好了刘凑忙扶着正元帝一路搀着往殿外走。跨过门槛时,还不得不额外来一个小黄门扶着,否则皇上如今身上没劲身体又沉,无论如何都跨不过门槛。

  待终于被扶上了御辇,不止是刘凑正元帝自己都出了一身的薄汗。

  他靠在御辇上听到自己喘息时嗓子里痰的声音,一股老而将至身不由己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一场大病就算御医不说真话但正元帝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前阵子偏瘫在床上身体连动都不能动这阵子好歹是慢慢缓过来了但还得要人搀着才能行走。

  年轻时拿刀拿枪稳如磐石的手如今却连御笔都捻得颤颤巍巍。

  他确实是老了,而且是这样没有尊严的老去。

  御辇一路平稳从太极宫出发,准备往太和殿走。

  越是老反而越是容易担忧。

  譬如今日这宫宴前阵子他躺在御榻上,不知把太子叫过来多少次,殷殷嘱咐。

  今年大事小情不少,民间多灾多难,国库正是空虚时候,宫宴万万不可铺张浪费。

  太子在他面前只是点头应和,但事实上呢?

  听说今日的宫宴规模排场,比往年风调雨顺时的宫宴还要大!这简直不知要耗费多少金银,有这些钱,拿出去赈灾不好么!

  正元帝靠在御辇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太子虽是储君,可却根本没有将民生疾苦装在心里。像是今年,城外流民如此之多,但太子偏偏下了命令,不许他们进城来,恨不得让他们冻死在外面,好不要损了他的德政。若不是老七开粥棚施舍,城外不知要冻死饿死几多人。

  正元帝捏了捏手,感受着手上的力气,觉得自己好歹还不至于老死过去。太子的能力,还监不了国,正元帝心想,还要多磨练几年。

  正元帝正想着,忽觉御辇停了下来,他皱眉往前看去。

  御辇正行到一处甬道,天子出行,御辇前后皆是侍卫。甬道两旁跪了一地的洒扫宫女太监,皆谦卑地伏在地上。

  然而甬道最前方,却笔直地站着一道人影。

  御辇最前,开道的侍卫手中鞭子一扬,打在空气里,清脆的啪一声穿出很远,昭示着天子出行,闲杂人等不得拦路。

  奈何那人影却一动一动,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反而慢慢地朝着御辇走了过来。

  侍卫眉一皱,手摸上腰间刀柄,气氛是一触即发的冷。直到那人影慢慢走近了,侍卫的手才忙从刀柄上挪开,低下头来行礼,“见过七皇子殿下。”

  七皇子是一身正红色的皇子朝服,腰间白犀带,一副英挺模样。他往常都是谦恭的,但今日却有一种决绝前行的冷厉感。

  七皇子一路走到了御辇前,正元帝皱眉看着他,略带讶异,却保持着沉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勤。

  “老七,你要做什么?”

  他这神态,绝不仅仅是为了来迎接皇上去宫宴上的。

  有某些事情要发生,正元帝敏感地察觉到。

  所以他亦将脸色变为肃穆,气质变作威严。

  此时此刻,没有父子,唯有君臣。

  你的一言一行,皆会上呈天子。若有冤屈,天子为你做主若有欺瞒,则受雷霆之怒。

  李勤对正元帝拱了拱手,迎着他满身的威严,毫不避让,“时近年末,听闻父皇身体大好,儿臣心中欢喜,有件贺礼想送给父皇。”

  “是何贺礼?”正元帝声音沉沉。

  “静仁县县令沈孝,以及洛府民乱背后的隐情。”

  太子一路去了后宫,忽然出现在皇后寝宫时,正忙着照顾皇后的太子妃都惊讶了,忙去眀间迎接他,低声问,“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回道,“不是你叫人找我的?母后忽然病了,我总得来看看。况且前朝宫宴还有好一阵子才开。”

  太子妃闻言皱了皱眉,但太子既然都来了,肯定也不能撵走。于是带着他进了内室。

  皇后被安乐一番话弄的不止心情低头,也愈发头疼,这会儿正躺在床上,背后是大迎枕,仍旧没有簪钗环,看着竟有些憔悴。

  太子听了来龙去脉,叹了一口气,“母后,您跟安乐一般见识干什么,她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回父皇寿宴,她硬生生把父皇给气病了。这回倒是有长进了,知道年关不发脾气。”

  皇后却并没有被太子宽下心来,从被子下伸出手,太子连忙回握着,这才发觉入手都是筋骨,竟连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

  殚精竭虑,怎么可能丰腴地起来。

  皇后道,“安乐那边我不担心,她气性来的快,去得也快。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她顿了顿,以一种命令的口吻道,“别去算计安乐的婚事。”

  皇后这会儿也想通了,太子妃方才的提议,她本就不甚赞同,又见安乐如此抵抗,自然要考虑安乐的心情。她跟正元帝的本心是相同的,希望安乐能远离政治,跟普通人一样就够了。

  太子闻言,皱眉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确实是二人私下商量的事情,一者杨方对太子没有任何帮衬,二者也看不出安乐跟杨方之间有何感情。换一个驸马,无论对安乐自己而言,还是对太子而言,都是有利无害的事情。

  太子就要反驳,太子妃又摇了摇头,太子这才省过来,忙道,“儿臣知道了,原本杨方那事,也是为了安乐着想。既然她不愿意,我怎么会拆人姻缘。母后放心,好好休息着,有什么烦心事让太子妃做,您别操心了。”

  也不过是随口附和罢了。

  但皇后明显被安慰了下去,点了点头。

  又闲闲安慰了几句话,太子这才从寝宫里出来。太子妃紧跟着出来了,太子皱眉道,“你怎么当着安乐的面说这件事?”

  太子妃一脸冤枉,“臣妾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都是避着人私下给母后提了一句,没想到安乐就闯了进来,简直像是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似的。”

  说到这里,太子妃忽然顿住了话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挑拨的安乐?

  更何况无人去唤太子,太子却说自己是被叫回后宫来的。

  总好像是有人的故意谋划。

  但把太子调离前朝,这短短时间,又能做什么事?

  无论如何,任何异状都不能轻视。太子妃忙对太子道,“殿下先回太和殿,宫宴马上要开了,说不定父皇都已经到了。您可不能迟到失礼。”

  太子点头,临走前嘱咐了一句,“你去好好安慰一下安乐。”

  太子妃回道,“臣妾省得。”

  目送着太子的身影离开,太子妃神色立刻就冷了下来,对身旁侍女吩咐道,“是哪个人去前朝叫太子过来的?把她给我带过来!还有,去查查,安乐公主在宫宴上都跟谁说过话!”

  侍女领命忙下去了。

  大约过了半刻钟,侍女就将那个奉命去前朝找太子的洒扫侍女拎过来了,那侍女跪在地上,太子妃饶是不说话,看着也是温婉模样,但就是有一种天生的上位者气质。

  不消多问,洒扫侍女一五一十地就把李述交待出去了,末了颤颤巍巍地为自己辩解,“奴都是听平阳公主的话,这都是平阳公主的交代!”

  太子妃懒得再听她的自我辩白,扬手让人拎她下去了,刚静了一会儿,另外一个侍女又过来,低声回道,“问清楚了,平阳公主跟安乐公主说了好一阵子话,然后安乐公主就一路冲来了皇后寝宫里。”

  太子妃温婉的脸上勾出一道冷笑来,淡粉的唇笑起来时,却是细细一条,显得颇为尖刻。

  她把玩着手上护甲,“李述在哪儿呢?”

  一个过冬的蚂蚱,就敢跟东宫耍小心眼?

  方才就算是让她尽情地蹦哒了,但再怎么蹦哒,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她就不信李述有通天的本事,真能想出什么小花招来,把太子拉下马。

  太子妃将护甲重新套入小指,金光反射着毫无温度的日光,一如她语气一样冷,“前阵子南疆使者才来朝中,说想讨个公主回去,永葆两国政治联姻。太子还愁,不知道让哪个宗室女去和亲。”

  她笑了笑,“平阳妹妹真是会替太子分忧。”

  说罢话就往宫宴上走,准备去跟李述当面对质。可刚走过月洞门,忽听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就见一个小黄门急慌慌的,几乎是一路滚到了太子妃面前。

  他神色实在太仓皇,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冷声斥责,“好好走路,现什么眼呢!”

  小黄门却顾不上什么规矩,忙问,“太子爷哪儿去了?”

  侍女回道,“刚就走了。”

  话音刚落,小黄门就一脸懊丧,一副死了爹娘的神色。

  太子妃见状立刻警惕了起来,心中有某种不详预感,她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饶是小黄门压低了声音,都掩盖不住声音里那股恐慌的尖锐。“刚……刚陛下御辇被七皇子殿下拦住了!”

  太子妃的目光如刀一般就射了过来,“然后呢?老七说什么了?”

  如果只是被拦住了,犯得着这么惊慌?

  小黄门忙道,“七皇子说……说的是沈孝,那位因公殉职的沈孝!奴才离得远,听的不真切,大概只知道那位沈大人没死!”

  “陛下前脚刚见了七皇子,后脚御驾就回太极宫了,然后就派了数位千牛卫出宫,方向是平阳公主府。应该是去接沈大人的。”

  平阳,又是平阳!

  太子妃脸色青黑一片,她要是现在还看不出来平阳这是什么算盘,这太子妃的位置也别坐了!

  好一招声东击西。

  利用安乐气病了皇后,又利用皇后的病情把太子从前朝调走,给七皇子创造单独面见陛下的时间。

  旁人或许不知道沈孝的“死而复生”意味着什么,但太子妃全程参与了洛府民变的事情。

  沈孝死而复生,绝不仅仅是活着回来,他一定带了更多的证据,能够直接致太子于死地!

  太子妃只觉得浑身的血瞬间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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