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现在可以骂我了!_最后一个唐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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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现在可以骂我了!

  “朱三!大帅!”

  “如果这些东西让你觉得我就堕落了,让你觉得我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了,那我就把它们都还回去好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以什么都没有,我只要看见以前那个草寇朱温。”

  “我要看到以前那个一身转战三千里的反贼朱温,我要看到王重荣十万大军兵临同州而面不改色的朱温,我要看到秦宗权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却面不改色的汴州朱大帅。”

  “洛阳一败算不了什么,事情大有可为。”

  “天行有常,人道有为,制天命而用之!”

  张氏夫人一丝不挂的身体就那样袒露在朱温面前,那是一具粗糙暗伤痕累累的身体,其中最大的一处刀伤,从她的右肩头一直砍到了她的小腹,那时候她还怀着朱令柔。

  那一年,是在同州。

  那一年,朱温白天打仗,晚上照顾怀孕的妻子。

  朱友文、朱友裕、朱令雅、朱令淑这些儿女那个时候也还小,整天在家里哭,害怕王重荣打进城,无论白天的战斗多么艰难,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朱温都会尽量摆出一副笑容。

  “有爹在,王重荣进不来!”

  看到一脸笑容的朱温,惶恐不安的一家人才会镇定下来。

  看着遍体鳞伤的张氏,朱温一下子怔住了。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真的可以。”

  张氏夫人捡起衣裳,一边穿衣,一边慢慢说道:“那一年的秋天,我们一家人就是这样被杨复光赶出同州,一无所有,风餐饮露,乞讨为生,你为了保住我们,只能去打仗。”

  “朱令柔满月的时候,你音讯全无,我都以为你被皇帝杀了。”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还可以再重来,这吃人的世道,不就是比谁更狠吗?乞丐吃过的苦我们吃过,猪狗喝过的脏水我们也喝过,凭什么咱们就要输给皇帝?”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你会有两把刀,一把刀叫均平天补,一把刀叫尊王攘夷,你还会有两把剑,一把越王勾践剑,一把吴王夫差剑,难道狗皇帝就真的那么相信李克用么?”

  “势不如人,就要当勾践,当昏君的走狗。”

  “正气丹心高悬在日月上,说一句楚虽三户三闾强。”

  “其中则个,你仔细思量。”

  看着遍体鳞伤的张氏,听到这些推心置腹的话,朱温蓦然惊醒了。

  一拳砸在廊柱上,把双人合抱粗细的柱子锤得嗡嗡作响,解下身上衣裳扔给张氏,拿起簪子穿好发髻,大步流星就朝外面走去,炸雷嗓门暴喝道:“传寡人之命,升堂议事!”

  “各部官曹,过时不到,自动开革!”

  “寡人要去跟皇帝过招了,请夫人为我狎牙治家!”

  ……

  “汉室倾颓,九庙震惊陵夷之酷,上苍不吊,万民罹难涂炭之灾。”

  “乾坤颠倒,山河崩塌,海内震荡,天地熔炉。”

  ”当此非常之时,必有雄主奋庸,率贞白爪牙宣力。”

  ”杀虎狼重立神主,斩长鲸清平四海,灭残暴泰定三灵。”

  “罪臣朱全忠,位忝维藩,任当镇守,念兹颠覆,拒可宴安,故仗中外辅合之规,问蔡州凶狂之罪,罪臣朱全忠,砀山庸隶,巢孽余凶,当先帝播越之初,束身泥首,请命牙门。”

  “不藏奸诈之心,惟示妇人之态。”

  “先帝哀怜穷鸟,曲为开怀,特发表章,请帅梁汴。”

  “凡此十年,才出猪狗之舍,尊居茅社之房,殊不感恩,敢行猜忍。”

  “大唐祚隆故汉,十圣之基,三百文物,外则五王九侯,内则百辟千官,寿命永昌。”

  “罪臣朱全忠,伏图阴谋,多行不义,谤君辱臣,不思永抱沉冤,虽然镇定中原六藩,权柄国家巨镇,上不得靖国保民,下不能屈节称籓,神疯智癫,欲全吞噬,先据属州,再结邻镇。”

  “将兵十万,屯据荥阳,遂驱天子之师。”

  “再向洛阳,不自量力,意图逆天弑神。”

  ”禁兵出关,妖魔亡命,神鬼回避,走如走坂之丸,势若燎原之火。”

  “死尸仆地,流血成川,组甲雕戈,草莽丧胆,谋夫猛将,尽作俘囚。群凶快于天诛,大胆垂于鬼录,今则皇军执戟百万,简练车徒,乘胜长驱,直逼武牢,意在翦除元恶。”

  “罪臣朱全忠诚震怖天子之威,不敢兴兵以拒皇帝,愿举镇为内臣,比行省之列,给两税如郡县,而得苟延残喘,恐惧不敢自陈,谨斩崔昭纬首级,献郑汴地图,函封拜送于朝。”

  “遣使奏禀皇帝,六镇将士唯皇帝命之。”

  “全忠起于流氓草贼,得遇先帝,昔年先帝询臣之志,全忠对曰,愿忠君报国,匡扶唐祚千年之寿,他日扫灭四海,奉还军政兵马于朝廷,全忠则功成身退,告老还乡,回砀山老家为一老农了此残生,谁料先帝竟先全忠大去,每思及此,全忠无不痛心疾首,顿首惶恐!”

  ……

  三月十五这天,朱温的进奏章抵达洛阳。

  根据措辞和口吻就能看出来,这是朱温给李晔写的密折。

  毕竟朱温把自己骂了一顿,所以这封密折属于只能彼此两人看的那种。

  这封检讨书一共八百字,大概意思如下。

  你文成武德,你了不起,你清高,你赢了,你现在可以骂我了。

  我怕了你了,我认怂还不行吗?

  我是猪狗,我是禽兽,我得了失心疯。

  一句话,我不是人。

  大圣人,咱们就不能和好吗?

  请刺史,输两税,置监军,纳质子,割地赔款,一切都好商量。

  你那么凶,我也不敢来见你,我给你带来了一个礼物。

  经查,在我境内流传的《伪帝录》和《唐史纪事本末》是一个叫崔昭纬的人写的,我把他抓来交给你了,崔昭纬是你自己的任命的淄青宣慰使,跟我没关系,我也没指使他。

  唉,如果你能像先帝那样信任我,我也愿意为你效死。

  指哪打哪,刀山火海,不在话下,李克用我也可以替你除掉。

  你看怎么样?行的话,你就派个人来吧,然后我正式上表向你请降。

  看完朱温这封密折,李晔不以为然。

  来到洛阳的这段时间,李晔带着何芳莺这些妃子,一一走访了上阳宫和紫微宫,来到了历史上天佑政变的案发现场,首先找到了历史上昭宗绕柱逃命的那根蟠龙柱,对何芳莺和裴贞一自嘲道:“朕偶得一梦,也是在洛阳,某月一夜兵变,武士鼓噪入内,弑朕於此。”

  说罢看向陇西郡夫人李渐荣,笑盈盈道:“当时你扑在我身上想保护我,结果被蒋玄晖一刀砍死了,我吓得半死,爬起来就跑,绕着这根蟠龙柱转了好几圈,最后给捉住了。”

  “蒋玄晖和氏叔琮对视一眼,就把我脑袋往地上一摁!”

  “刀尖还在滴血,芳莺在旁边嚎啕大哭,不等她反应过来,我已经血溅当场。”

  “蒋玄晖杀了我之后,衙官史太也一把揪住芳莺,一拳就给她打跪在地上,血淋淋的大障刀一抬,不由分说就要杀了芳莺,她苦苦哀求,蒋玄晖于心不忍,于是就让史太退下。”

  ……

  李晔在椒兰殿里边走边说,绘声绘色把那场政变娓娓道来。

  裴贞一追问道:“那我呢?是蒋玄晖没杀我,还是你没梦到我啊?”

  李晔笑道:“忘了说,你一开始就被杀了,不过不是在椒兰殿,是外面的椒兰院,蒋玄晖、氏叔琮、朱友恭、史太带兵入宫的时候,谎称有急事要面奏我,你当时就睡在椒兰院。”

  “史太把门捶得山响,你披头散发打开窗户去看。”

  “看到一群武士打着火把站在围墙外面,你就穿衣起身去开门。”

  “当时蒋玄晖和史太带了不少兵,你不但不怕,还叱责他们说,急奏不应以兵来,史太吓得半死,以为事情已经暴露,于是一把揪住你的头发,然后把你拖出了椒兰院大门。”

  “不等你反应过来,史太一刀就给你砍了过来。”

  “你慢慢倒在地上,双眼睁的很大,血流得到处都是。”

  “史太也不管,一脚把你尸体踹开,就跟蒋玄晖他们进来杀我。”

  裴贞一哈哈大笑,眉飞色舞道:“这么大的胆子,是我裴贞一没错了。”

  琅琊郡夫人赵乐桑问道:“那你就没梦到我吗?”

  贤妃刘疑也追问道:“你这负心汉,不会连我也没梦到吧?”

  李晔自然摇头,历史上昭宗并没有娶她俩。

  昭仪赵一真气鼓鼓的站在一旁,冷哼道:“不瞒各位姐姐说,这些都是小场面,当年我跟父亲在蔡州的时候,天天看不完的兵变,都见怪不怪了,今天你杀我,明天他吃你。”

  李晔笑道:“女菩萨,你了不起!”

  何芳莺也追问道:“你说蒋玄晖饶了我一命,那我后来是什么结局?”

  李晔道:“你在给我处理后事啊,我入土为安之后,朱温先杀了仅剩的九位亲王公主,我跟裴贞一和李渐荣的五个儿女都没有幸免,我跟你的儿女,李裕和李柷是被毒死的。”

  “李十音和李子规,十音在我们来洛阳的路上,在弘农被汴军奸杀抛尸,子规在洛阳长乐门被史太斩首,你处理完我的后事之后,被文武百官尊为皇太后,迁驾积善宫。”

  “当时你试图策反蒋玄晖,确实也取得了效果。”

  “但是你的计划最后还是失败了,那是一个黄昏傍晚,王殷和赵殷衡来到积善宫,二人先在殿外杖杀了你的女官阿秋和阿虔,肖斯尹誓死保护你,被赵殷衡一刀砍飞了脑袋。”

  “之后赵殷衡和王殷径直入宫,把你拖到正殿处决了。”

  “用的是白绫,套在你脖子上使劲勒,直到你倒在大殿上,再也没有了气息。”

  “百官奉慰后,朱全忠矫称,说你是私通蒋玄晖秽乱宫闱自杀谢罪,派人收回了皇太后宝册,把你追废为庶人,差官告宗庙,并废积善宫,之后不久,满朝文武也相继被处决。”

  李晔的语气不知不觉的沉重起来,一众妃子也不再嬉笑。

  太真了,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裴贞一道:“此梦不详,必有征兆,椒房殿和紫微宫最好封了。”

  李晔哈哈大笑,打趣道:“一个梦而已,怕什么?”

  “朱温昨天给我写了信,自称猪狗禽兽,求着跟朕议和呢。”

  赵一真冷笑道:“我的建议是,给朱温一个蔡州死法,这个我可熟了。”

  李晔一惊,好奇道:“什么叫蔡州死法?”

  “蔡州死法有很多,最常见的是烹决和碾决,顾名思义,烹决就是把人放进蒸笼,蒸熟之后拿出去喂狗,那时候蔡州缺粮,秦宗权可不会暴殄天物,一般都是拿去赏赐牙兵。”

  “碾决就更简单了,先打断手脚,然后把人往碾子上一抬,再把驴拴到碾车上,接着就让驴子推磨,推几圈就化成血水齑粉了,最后拿出去晒,晒干之后用盐腌制,然后装起来。”

  “什么时候粮食不够了,就拿出来蒸成肉饼。”

  赵一真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好像已经见过很多回了。

  一众妃子听得毛骨悚然,李晔连忙止住道:“活阎王,快收了神通吧!”

  这活阎王,恐怕不止见过……

  赵一真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啊,还有好多花样呢。”

  刘疑满脸惊恐,将信将疑道:“你不会吃过吧?”

  “那当然了,哪个蔡人不曾吃过?姐姐以为十万盐车谣言啊?”

  刘疑白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李晔道:“你真吃过?”

  赵一真嘻嘻一笑,凑到李晔耳边低语道:“吓她的,哈哈哈哈哈……”

  李晔一巴掌甩在赵一真腚上,道:“狐闹!”

  赵一真吓了一跳,大叫道:“这么多人,你做什么啊!”

  “哈哈哈,略施惩戒而已。”

  “走,去椒兰院看看,给贞一指认案发现场。”

  裴贞一目眩良久,一下倒在李晔怀里,扶额叹息道:“你和赵一真把我吓坏了,我浑身已经没有一丝儿力气,再也走不动道了……”

  李晔鄙夷道:“这么多人,你也好意思赖在我怀里。”

  裴贞一傲娇道:“你坐拥四海八荒全世界,我的全世界只有你一人。”

  “得,看在你梦中英勇捐躯的份上,我背你。”

  就在众女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就在裴贞一开心的笑声中,皇帝一把将楚国夫人背在了背上,像街头货郎般叫卖道:““馄饨喂——开锅!蒸又炸呀,油儿又白搭,面的包儿来!”

  “卤煮喂,炸贞一哟!”

  “你这负心汉,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吗?”

  “可以的,且让我想想。”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读的经文。,那一月,我摇动所有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闭关太上凌霄宫,只为神前向你觐见。”

  “这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夜,我看了一夜史书,不为参悟,只为寻找你的一丝气息。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能触摸你的指纹,那一年,我低头拥抱尘埃,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长乐。”

  “你是人间正道,你是世界中心,为你明灯三千,为你花开满城。”

  “为你,所向披靡。”

  “贞一殿下,我是你最忠实的信徒。”

  ……

  裴贞一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着李晔的肩膀道:“喂,你自己信吗?”

  “信啊,苍天为证,还有这么多人,我不可能骗你啊。”

  裴贞一凑到李晔耳边,认真问道:“这些话你有没有对别的女人说过?”

  李晔能感觉到她的炙热,顿时有些把持不住了。

  想了想,李晔点头道:“说过。”

  “谁?”

  “让我想想,好像这里的每一位都说过。”

  话音落地,一众妃子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裴贞一:“.……”

  “那我换个问题,你有多爱我?”

  “比昨天多一点,比明天少一点,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哈哈哈,我就说嘛。”

  裴贞一眉飞色舞,凑在李晔耳边道:“那你给我父亲升个官呗?”

  李晔鄙夷道:“卖官鬻爵之辈,我羞与你为伍!”

  裴贞一辩解道:“不不不,不要三品以上的大官,也不要军政要职,去上林大学数理学院当个大学士就好了,毕竟算学博士也太卑微了,一个数理大学士,这你总能答应吧?”

  “我爹数学可好了,一定不会误人子弟的。”

  “好不好嘛……”

  “这么多人看着,你也不害臊。”

  裴贞一笑嘻嘻道:“妻子跟夫君恩爱,有什么好羞耻的?”

  “这样吧,先让他去水陆发运府跟李庸搞一段时间的统计工作。”

  “遵旨!谢谢你啊,我的好夫君!”

  望着这恩爱的两口子,一众妃子都有些醋意。

  ……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李克用一行终于也准备走了。

  五凤楼下,李晔亲自到场送别。

  李晔给李克用赏赐了紫衣、玉佩、车马、郡王礼器,劝慰勉励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回到魏博前线保重身体,不要自己一个人在前面冲锋了,李亚子朕会照顾好的。”

  “等中原平定,朕还有很多仗要打,卢龙、淄青、河西、云南、归义军、安西四镇,还有渤海、新罗、日本、静海军、岭南四镇,朕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你不要担心没事干。”

  “如果你将来能收复安西,朕也不吝藩王之赏。”

  “置百官,建宫室,设旌旗,出警入跸,封邦建国,称尊作祖。”

  “前路昭然,君臣共进。”

  李克用像苍老了十岁一般,整个人不再意气风发,听到李晔这些推心置腹的话,李克用重重一下跪在地上,伏惟顿首,流泪哽咽道:“臣之三宗五族,从此尽委身于陛下了!”

  “亚子顽劣,还望陛下严加管教。”

  说罢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一片血肉模糊。

  “父王!”

  看到素来刚强的父亲跪在地上流泪痛哭,小李存勖也哭了,被李廷衣死死拉着,瞧着这父慈子孝的,李晔也是一阵感慨,宽慰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你放心就好了。”

  “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卿三万场,不用诉离觞。”

  “朕等你的捷报,下一程,我们汴州再见。”

  李克用一身灰衣,一双泪眼望着李存勖和李廷衣,再说不下去了。

  刘氏和曹氏也是眼泪汪汪,小李存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李廷衣泪如泉涌。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灰蒙蒙的天色下,于是李克用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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