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方芝蹲下身,快速地揽起了地上的书，塞进了书包里。
当然，也包括那根甩棍。
陈念不和她抢了,方芝顺利拿回自己的书包背到了身上，大跨步朝前走去。
陈念晚了一步,林天意气喘吁吁跑过来只瞄见了一眼，兴奋地拽住了她的袖子,问：“陈念陈念，方芝包里那是什么？看起来好酷啊！！！”
陈念：“棒棒糖。”
林天意：“哇！哪里买的呀？”
陈念：“买你个大头鬼。”
她甩开林天意，追了上去，两人上了公交车,这次不管人有多少，陈念都得问问。
“给我买的吗？芝芝。”陈念尽量扬起笑脸。
“不是。”方芝生硬地回答。
陈念：“一定是给我买的，你不会用这种东西,我要没跟你说，你都不知道这种东西,一定是给我买的。”
方芝抬眼看她：“你就会用了？”
陈念：“我会啊。”
陈念：“不信回家你给我，我给你试试。”
方芝十分坚决：“不给。”
陈念皱起了眉头,她确定了。
这把甩棍方芝的确不是给她买的,方芝是给自己买的。
可是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东西,一个小姑娘压根就不应该知道这种东西,都怪她,哪里搞不到钱，非得跟方芝提这事。
公交车晃晃悠悠，方芝的身子也跟着晃晃悠悠。
陈念看着她，白嫩嫩脆生生的一个小姑娘，扎着马尾和蝴蝶结发带,跟个小公主似的。
陈念开始后悔，不该去打李狗剩，不该让方芝看到自己凶残的样子，再生气，也得选择适合小朋友的处理方法。
她开始想尽办法拿走方芝的甩棍：
“我真的很想要，我很喜欢这个东西的，我之前电视上看到的。我给你双倍的钱好不好？”
“三倍，芝芝，三倍不能再多了……”
“好了好了，四倍！！！你这一学期的零食我都包了好不好！！！”
“你是不是怕我拿着这东西干坏事啊，你放心啊，我不会的。我是个特别遵纪守法的小公民，我遇事很冷静的，我就只是想玩一玩。”
“姐姐~~求你了，芝芝姐姐~~~~”
但都没有任何作用。
甚至说得多了，方芝便彻底不理她了，好好的一个甜妹脸，整得跟个冰山似的。
回到家，这个话题基本就偃旗息鼓了。
陈念瞅一瞅方芝，再瞅瞅爸妈，生怕暴露了。
吃完饭方芝钻自己房里不出来，陈念回到自己屋子里，陷入了沉思。
这是个互联网才刚刚兴起的时代，这是个手机都还没普及的时代，而她是个狗嫌人不爱的小屁孩，她压根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给其他小屁孩们提供点什么服务，赚个一毛两毛的。由于受众群体钱太少，而陈念的空闲时间又挺宝贵的，所以这条基本报废。
陈念很郁闷，她爸妈干嘛不买彩票，他们要是在她小时候沉迷彩票，说不定陈念就能记住哪一次的双色球号码，穿越回来，一朝暴富。
啧，要真是这状况，说不定上辈子她家连吃饭都是问题，根本不可能供她读书，给她买那至关重要的第一台相机，那她也不会遇到方知著。
啊，相机，要是她有相机就好了。
她清楚地记得她常供稿的那几家杂志社，喜欢什么风格的照片，需要什么风格的照片。
可是她连甩棍都买不起，别说相机了。
相机暂时是他们这个家庭都无法负担起的额外开支。
一切又绕成了一个闭合的圆。
哪怕陈念有着成年人的大脑，也不得不在大多数时候做着小孩子该做的事情，受着小孩子该受的禁锢。
所以……方芝怎么可以拥有一条甩棍呢啊啊啊啊啊……
陈念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愁死了。
往后的几天，陈念别无他法，只能把方芝跟得更紧一点。
方芝不是在上课，就是和她待在一起，那个装了甩棍的粉色书包，也始终在陈念的观察范围之内。
有她在的时候，李狗剩基本都离他们远远的。
但有一天陈念的数学老师拖堂，她晚了快五分钟才到了一班的教室，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李狗剩站在方芝的座位前。
陈念冲了过去，李狗剩往后退了一步，方芝的手放在书包边缘上，陈念抓住了方芝的手。
“你干什么！”陈念瞪着眼睛，“这是在教室里！”
方芝皱着眉头，用力抽自己的手，陈念攥得紧，她没能抽开。
“你干什么？”一旁的杜甜甜忍不住了，她道，“方芝给我看下练习册都不行吗？”
陈念：“哈？”
她转头看杜甜甜：“看练习册？”
杜甜甜：“是啊！我有道题不会做……”
陈念又转头看李狗剩：“那他在这里干什么？”
杜甜甜：“交作业啊！”
陈念：“他交作业？”
杜甜甜用力拍了拍桌上那一沓作业本：“是啊！”
陈念卸了劲，方芝抽出了手。
她伸进书包里，抓出练习册扔到了杜甜甜面前，然后冷眼盯着陈念：“你回去吧，我不想和你玩。”
陈念：“……”
李狗剩又往后退了几步，方芝道：“我要给杜甜甜讲题。”
陈念点点头：“行。”
她朝李狗剩抬了抬手：“李国胜同学，你过来一下。”
李狗剩不动，看她的眼神有些惊恐。
陈念猛地拍了一把桌子：“你过不过来！叫你出来是吃你啊！吃你都嫌你肉柴！！”
她是真的凶，这一巴掌拍下去，杜甜甜吓得抖了一下。
周围有好些同学在看她，陈念眯着眼睛瞅了瞅李狗剩，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李狗剩跟在了她身后，尽管和她隔着足有两米的距离。
陈念下了楼，去到了一处没人的背处。
李狗剩还是和她隔着老远，在随时可以跑掉的位置。
陈念往后看了眼，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李狗剩：“你有话快说，有……”
陈念：“嗯？”
李狗剩：“有话快说。”
陈念：“上周后面那两天没来学校，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李狗剩愣了下，呆看着她。
陈念嘴上虽然是关心人的话，但表情一点都不和蔼可亲：“问你话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事？”
李狗剩眼睛转动，握了握拳头：“家里有事。”
“哦，那就好。”陈念顿了顿，“不对，我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身体没事很好，当然，我也不希望你家里有不好的事。”
李狗剩抿着唇，没过两秒眼睛里突然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什么都没干你哭什么哭？”陈念真是震惊了，“哭上瘾了吗？”
李狗剩抬胳膊用力抹了下眼睛。
“我没欺负你。”陈念道，“那是你做错事该有的惩罚。以后你要是不做坏事，也没人会惹你。”
上课铃声响起来，李狗剩转身要往回走：“我要去上课。”
陈念：“我还有最后一句没说呢。”
李狗剩停下了步子。
陈念去掉了那层幼稚的外衣，认真看着他：“离方芝远一点，她要是有一点什么事，你拿十倍都不够还。”
李狗剩眼泪唰唰地就掉了下来。
陈念：“？？？？”
陈念挥了挥手：“滚吧，上课去。”
李狗剩跑走了。
陈念几乎和老师一块进了教室，老师说了她两句，陈念应了声“老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同学们都看着她，稚嫩的脸上表情各异。
陈念发呆了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她抓住了要往外跑的林天意。
林天意：“咋啦？”
陈念：“坐着。”
林天意：“去看方芝啊！”
陈念：“坐着。”
林天意：“上节下课我就没去！我去厕所了！方芝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去跟她解释一下。”
陈念看着他：“你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
林天意：“啊……”
林天意伤心了，林天意坐在板凳上不动了。
陈念觉得自己伤害到小胖子了，但这句话出口她觉得也伤害到自己了，所以两两抵消，就这么算了。
她和小胖子说别的事：“你知道李狗剩那两天为什么没来学校吗？”
林天意瞪大眼睛，紧张得不得了：“为什么啊！”
陈念：“我要知道我还问你吗？”
林天意：“你不知道啊。”
陈念：“对，我不知道。”
林天意一个小小的白眼：“我以为你知道呢。”
陈念觉得小胖子飘了，自从揍过李狗剩以后，他就飘了。
以前他对陈念满脸崇拜，一点都不敢忤逆陈念的意思。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也很牛逼了，胆子肥了，开始想要和陈念平起平坐了。
陈念给他机会：“我在这方面没有你厉害。”
林天意：“哇！！！！”
陈念：“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吗？”
林天意勾了勾手指：“你等我，待会我就知道了！”
然后林天意便跑了出去。
陈念拿了只笔，咬在嘴里，等着他。
没几分钟，林天意冲回了教室，冲到她面前，弯着腰大睁着眼：“老大你上节课去找李狗剩了？”
呦，这是打听到啥了，称呼都变了。
陈念取下了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嗯。”
林天意：“卧槽你又打他了？”
陈念：“我有病吗？我没事就打人。”
林天意：“他们说你又打他了，说你把他打哭了！”
陈念：“怎么就又了！哪里就又了！谁的眼睛看见我打人了！啊？”
林天意指了指自己瞪得圆鼓鼓的眼睛。
陈念：“……我把你眼睛扣下来我。”
林天意吓得捂住了脸，再不跟陈念平起平坐了。
他跟陈念报告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这消息真让陈念震惊。
那天的事明明没有别的人在场，后来也没有闹到老师家长跟前去，但就是有了风声。
一群二年级的小屁孩，居然不仅八卦，还传谣。
谣言里陈念成了深藏不露的混混，有特别牛逼的哥哥，嫌李狗剩乱喊乱叫，把李狗剩打了一顿，打得不敢来学校了。
好不容易李狗剩鼓起勇气来了，又被陈念叫去打，打到哭。
估计李狗剩以后都不敢来学校了！
陈念：“……”
陈念指着自己：“我是什么恶霸吗？”
林天意：“你是恶霸的妹妹。”
陈念：“这就是你们的刻板印象了啊，只有哥哥会是恶霸吗？你们不知道有种东西叫霸王花吗？”
林天意：“啊？”
陈念挥了挥手：“自己好好理解去。”
陈念：“但你还是没搞到问题的重点啊，李狗剩到底为什么没来学校？”
林天意：“啊……不敢了啊！”
陈念拍了他脑袋一下：“咱俩没那么牛逼，别瞎幻想。”
普通小孩被莫名其妙揍一顿，真有可能吓到不敢来学校。
但李狗剩明显不是普通小孩。
这货在低年级学生里横行霸道，即使当时能吃了亏认个怂，后面肯定会越想越气回来报复的。
所以陈念真做好了多打他几顿的准备，甩棍就是为了这事想买的，也不是说非得拿个武器打人，就是想把气势搞起来，让李狗剩看到就害怕。
真害怕了，就也再不敢欺负方芝了。
结果今天看他那样，中间这些步骤全都省了。
陈念不太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掉得不明不白的她心里不踏实。
本来她掉回这个年代就够不踏实的了。
“反正肯定有别的原因。”陈念皱着眉头，嘱咐林天意，“你再注意注意。”
林天意虽然是个小傻子，但陈念说的话他还是挺上心的。
没用多长时间，下午来学校以后，林天意就给陈念写小纸条。
【我妈知道】
【他奶奶生病了】
“奶奶？”陈念压着声音。
林天意哼哧哼哧写字：【我妈说他没爸爸妈妈，只有奶奶。】
不用林天意再说太多，陈念明白了。
李狗剩确实不像有爸妈管教的孩子，只有奶奶的话，老人能把他送来学校读书，已经不错了。
李狗剩在学校欺负人，留级，老人没法管，或者压根管不住。
陈念那天压着李狗剩打，嘴里没少说扎心的话，那个时候只是在气头上无差别扫射，没想到还真全都扫在了一个坏小孩的伤口上。
怪不得巴掌不重，伤害挺大，把人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至于奶奶生病到底什么具体情况，陈念就不得而知了。
但她想象得到，被自己那么一通打骂之后，回家还面对了唯一的亲人生病，对一个小孩来说，确实是很大的打击。
看今天李狗剩那没说两句又哭了的样子，估计奶奶这次生病可能有些严重。
短时间内，李狗剩这个隐患应该是彻底消除了。
陈念不说话了，心情有些复杂。
往后好些天，李狗剩不仅没欺负方芝，连其他同学也不欺负了。
他原来是很吵的一个人，总要说些恶心人的话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现在偃旗息鼓，变成了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哑巴。
陈念找机会同方芝说了好几次，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没有坏人了。方芝嘴上应得好好的，等陈念让她交出甩棍的时候，她就变得油盐不进。
有次陈念实在没忍住，趁方芝不在的时候偷偷翻了方芝的书包，结果甩棍没翻着，还被上完厕所回来的方芝逮了个正着。
从那天以后，“我不想和你玩”就不是一句随口的气话了，方芝冷下了脸，开始频频无视陈念的存在，陈念颇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但她该解释的解释了，该道歉的道歉了。每天都在努力同方芝沟通，却并没有什么进展。这让陈念感觉到灰心。
好在这样的经历不是一次两次了，陈念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
方芝隔一段时间就要生气一回，而消解她心中的郁结，不仅需要耐心，还需要时间。
时间到了，契机到了，便可能会豁然开朗。
陈念每天都在告诉自己，不要贪功贪快。
方芝失去了父母，是一场大病，方芝慢慢长大，是漫长的历程。
春雨下过几茬之后，身上的衣服变得单薄。
期中考试过后，学校组织各年级春游，这对于二年级的小朋友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林天意为此提前准备了好些天，每天都在陈念耳朵边上细数他妈妈为他准备的春游美食。
陈念斜着眼睛看他：“你是去看风景还是吃东西？”
林天意：“看风景加吃东西呀！”
陈念：“等完事了老师让你写游记，你是不是就写，我吃了小饼干、炸丸子、煎饼卷大葱……”
林天意：“哇！你好聪明！！！”
陈念：“……”
跟小屁孩交流实在是太无聊了。
但林天意好歹提醒了陈念，得为春游多准备些东西。
他们二年级是一块出去，乌泱泱一大片，到时候到了地，老师不会管有没有在自己班级圈子里，陈念多拿些东西，就能多往方芝跟前凑一凑。
在家在学校的时候不愁吃不愁喝，出门在外万一口渴了肚子饿了，那不得软巴巴地来到陈念跟前。
为此，陈念这两天放学便开始磨妈妈，让她做些可以春游带出去吃的小零食。
但刘春花同志并不是什么做饭小能手，两人在厨房里缠来缠去，逗得陈军杰在外面哈哈大笑。
左盼右盼，终于到了春游这一天。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星期五，玩完了可以直接回家过周末，真是让人开心得很。
陈念把书包清空，背了满满一包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有些东西塞不进去了，她冲到方芝跟前求她：“芝芝，能不能帮我带点东西呀？”
方芝抬眼问她：“带什么？”
陈念扬了扬手里的纸巾：“带这个！不重的，就是有些占地方。但出门玩还是要拿够纸巾的，不然用的时候找不到就尴尬了。”
方芝顿了顿，道：“我不去春游。”
陈念：“啊？”
方芝重复了一遍：“我不去春游。”
陈念：“啊？？？”
方芝没再理她，转身进了屋。
陈念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把纸巾扔了，哐哐砸门。
“你怎么就不去了？你为什么不去？你不去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你看我这两天为这事忙里忙外地好玩吗？你讨厌我到这种地步了？连我见都不想见？？？”
刘春花和陈军杰闻声赶来：“怎么了怎么了？”
陈念委屈得不行，一开口都想哭了：“芝芝说她不去春游。”
刘春花也挺惊讶，方芝话少，平日里学校有个什么集体活动，都是陈念来报告的。春游要交点钱，刘春花也是直接取了两份，一人一份。
“之前没说不去啊。”刘春花呼噜两把陈念的脑袋，“你小声点，好好问芝芝，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陈念：“她都不给我开门！”
刚喊完，门就开了。
那种轻轻松松一拧就开的开。
“我没锁门。”方芝道。
陈念刚想张嘴，方芝转身又进了屋：“阿姨，你等一下，我把春游的钱给你。”
刘春花赶紧摆手：“不不不芝芝，这不是钱的问题……”
陈念已经跟进了屋子里，方芝去抽屉里拿钱，被她在手腕上拍了一下。
“不准还钱。”陈念气呼呼道，“去春游。”
方芝：“不去。”
陈念：“为什么不去？”
方芝：“不想去。”
陈念：“为什么不想去！”
方芝：“不想就是不想。”
陈念：“你就是讨厌我！那我不去了，你去可以吗！”
方芝：“不可以。”
真的是又冷又犟，跟块捂不化的大冰块似的。
眼看着出门的时间就要到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陈念大概是跟小朋友在一块待久了，没法了便只能就地耍赖。
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反正你不去我也不去。”
方芝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低头看着陈念，不说话。
刘春花进了屋：“念念你别这样，芝芝有自己的想法……”
陈念蹬腿：“反正她不去我就不去，我可想去了呢，我准备这么久……”
刘春花：“你这是在利用芝芝对你的在意绑架她。”
陈念：“……”
妈，你这思维模式还挺洋气。
陈念：“她不在意我，她要是在意我，就不会什么话都不和我说了。”
方芝：“我没有不和你说话。”
陈念：“你有，你有，我问你为什么不去你就不说话！”
方芝又陷入了沉默，氛围又陷入了僵滞。
有人突然敲响了她家屋门，跟救星似的。刘春花应了一声出去开门，留下陈军杰对着两个奇奇怪怪的女儿手足无措。
“念念你不要坐地上地上冷……芝芝你不要生气念念就是爱闹……”
有人进了屋：“陈念你怎么还没好呀！”
陈念一个哆嗦，立马往起爬。
但她还是爬慢了一步，林天意出现在了房门口，胖嘟嘟，肉乎乎，背着小书包瞪着她：“哇陈念你干嘛呢！！！”
陈念摸了两把地起来了，恢复大佬表情：“我家地板有些脏，我擦擦。”
林天意：“哇，陈念你好厉害，主动做家务！”
刘春花：“……”
陈军杰：“噗。”
陈念：“咳咳，你怎么来了？”
林天意：“我昨天跟你说了啊，要和你一起走。我妈妈送我过来啦。”
陈念：“大巴车从学校走，又不从我家走，你过来干嘛？”
林天意：“我想和你和方芝一起啊！”
小孩子想一起就一起，真是没有一点多余的借口和理由。
哪怕不顺路也要一起，哪怕浪费时间也要一起，好像一起度过了一段无意义的时间，就跟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
陈念觉得林天意这样很傻，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也没好哪里去。
就是想和方芝一起去春游，必须一起。
陈念眉头皱起来，道：“方芝不想去春游，你自己走吧。”
“哇，”林天意发出感叹，“为什么呀？”
没人回答他，没人能回答他。
林天意往前走了两步，进了方芝的房间，愣了两秒的表情又忽地笑起来：“那就不去了呀！我们三个请假去别的地方玩啊！”
方芝：“……”
陈念：“！！！！”
林天意：“方芝可不可以呀！就我们三个一起！去公园，去河边！我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陈念赶紧补了一句：“我也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我还有野餐布，我们可以坐在草地上……”
方芝：“嗯。”
惊喜来得太突然，陈念愣住了，她偏头努力去看清方芝的表情：“你答应了？”
方芝拧过了脑袋，不给她看自己的脸：“嗯。”
陈念猛地一巴掌拍在林天意脑袋瓜上：“崽子你也太聪明了吧！！！！”
刘春花：“陈念你不要乱打天意！”
林天意捂着脑袋：“哈哈哈哈哈没关系她没有在打我！！！”
陈念也哈哈哈地笑起来，她问刘春花：“妈，可以吗？”
都这样了，刘春花还能说什么，她往电话跟前走：“那我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说一声。”
陈念赶紧问：“一班班主任电话你知道吗？我这里有。”
刘春花扒拉她：“我知道我知道。”
陈念高兴了，她一个跨步把扔掉的纸巾捡回来，拿到方芝面前：“现在可以帮我装了吗？”
方芝拿了过去，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林天意：“方芝可以帮我也装点吗！我还有好多在我妈车上！”
陈念：“不可以不可以，芝芝背不动，你要多锻炼……”
刘春花打完电话过来，问林天意：“你妈妈还在楼下吗？”
林天意：“是呀是呀，她想送我们去学校。”
刘春花拿外套：“那现在不用去学校了，你们准备去哪里呀？”
林天意喊：“河边！”
陈念：“都行。”
方芝：“嗯。”
刘春花：“河边危险，你们得有大人看着。”
陈念举手：“我就是大人！”
她说了句实话，但没用。
三个孩子一块出去玩，家长还是会不放心。
陈军杰要上班，刘春花今天约了客户，她下了楼，准备和林妈妈说一声，她今天把客户推了，带三个孩子出去。
到了楼下，林妈妈果然在。
她骑在一辆有些旧的三轮电摩上，衣服穿得干练，倒不像之前在学校见的那柔柔弱弱的样了。
刘春花过去，同她打招呼：“慧灵，又见了呀。”
林慧灵笑起来，有些羞涩的模样：“我送天意过来，想着等一下念念和芝芝，就不上去了，没想到你下来了……”
“你下次就直接上来。”刘春花叹口气，“出了点状况。”
林慧灵紧张起来，刘春花抬抬手让她别害怕，同她说清了孩子们的情况。
“我平时惯着念念，这种事情无关紧要就由着她了。”刘春花道，“你看天意行不行，天意挺喜欢跟着念念玩的。”
“是，天意就喜欢你们家念念和芝芝。”林慧灵挺爽快，“可以的，让他们去玩，我去学校跟老师说一声。”
刘春花抬手：“去我家打个电话就成。完事了他们收拾一下，我带他们去……”
林慧灵问：“你不用忙活吗？”
刘春花笑着道：“本来有个客户，但这都能再约，我往后推一推。”
“别推啊！”林慧灵着急道，“你忙你的，我带他们去，我今天没事。”
刘春花：“你真没事吗？”
“没事！”林慧灵拍了拍自己的车座子，“我把之前那工作辞啦，现在时间很自由……”
两个大人聊着上了楼，三个孩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刘春花又看着补充了些，等一切准备就绪了，把几人又送了下去。
林天意跑到妈妈的三摩跟前，用力拍了拍：“我家的车！”
言语间很是骄傲，一点都不逊杜甜甜，陈念笑起来：“哇！好酷啊！敞篷跑车！你家的比我家的多一个轮子！”
刘春花哈哈大笑起来，林慧灵给三个孩子放上了小板凳：“我骑慢点，这样就不冷了。”
陈念猛挥手：“不冷不冷！现在一点都不冷啦！林阿姨，我们冲鸭！！！”
林慧灵笑着道：“你们家姑娘真可爱。”
姑娘是真可爱，只要不犯臭毛病。
陈念能和方芝一起出去，便恢复了元气。方芝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坐在林阿姨的三蹦子上，看着陈念和林天意打打闹闹，也勾起了嘴角。
今天话最多的不是陈念，是林天意。
他真是有说不完的话，说到兴奋处人都要站起来，被前头的妈妈凶一句“坐下！”，然后扒着车杆，憨憨地问陈念：“你觉不觉得我妈妈越来越像你妈妈啦！！！”
陈念哈哈笑：“哪里有，林阿姨比我妈妈漂亮，还比我妈妈温柔！”
林天意：“不温柔啦，不温柔啦，我妈妈说太温柔不好。”
他转头又看着方芝，看了好久，嘴巴里都没能说出话来。
陈念偏了偏身子，挡住了他看方芝的视线：“你瞅啥呢？”
林天意乖乖坐下，坐得端端正正的，甚至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抹了抹自己的毛寸脑袋。
“方芝。”他无比郑重，字正腔圆地问出了几个月来的疑惑，“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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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棒棒糖。”
林天意：“哇！哪里买的呀？”
陈念：“买你个大头鬼。”
她甩开林天意，追了上去，两人上了公交车,这次不管人有多少，陈念都得问问。
“给我买的吗？芝芝。”陈念尽量扬起笑脸。
“不是。”方芝生硬地回答。
陈念：“一定是给我买的，你不会用这种东西,我要没跟你说，你都不知道这种东西,一定是给我买的。”
方芝抬眼看她：“你就会用了？”
陈念：“我会啊。”
陈念：“不信回家你给我，我给你试试。”
方芝十分坚决：“不给。”
陈念皱起了眉头,她确定了。
这把甩棍方芝的确不是给她买的,方芝是给自己买的。
可是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东西,一个小姑娘压根就不应该知道这种东西,都怪她,哪里搞不到钱，非得跟方芝提这事。
公交车晃晃悠悠，方芝的身子也跟着晃晃悠悠。
陈念看着她，白嫩嫩脆生生的一个小姑娘，扎着马尾和蝴蝶结发带,跟个小公主似的。
陈念开始后悔，不该去打李狗剩，不该让方芝看到自己凶残的样子，再生气，也得选择适合小朋友的处理方法。
她开始想尽办法拿走方芝的甩棍：
“我真的很想要，我很喜欢这个东西的，我之前电视上看到的。我给你双倍的钱好不好？”
“三倍，芝芝，三倍不能再多了……”
“好了好了，四倍！！！你这一学期的零食我都包了好不好！！！”
“你是不是怕我拿着这东西干坏事啊，你放心啊，我不会的。我是个特别遵纪守法的小公民，我遇事很冷静的，我就只是想玩一玩。”
“姐姐~~求你了，芝芝姐姐~~~~”
但都没有任何作用。
甚至说得多了，方芝便彻底不理她了，好好的一个甜妹脸，整得跟个冰山似的。
回到家，这个话题基本就偃旗息鼓了。
陈念瞅一瞅方芝，再瞅瞅爸妈，生怕暴露了。
吃完饭方芝钻自己房里不出来，陈念回到自己屋子里，陷入了沉思。
这是个互联网才刚刚兴起的时代，这是个手机都还没普及的时代，而她是个狗嫌人不爱的小屁孩，她压根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给其他小屁孩们提供点什么服务，赚个一毛两毛的。由于受众群体钱太少，而陈念的空闲时间又挺宝贵的，所以这条基本报废。
陈念很郁闷，她爸妈干嘛不买彩票，他们要是在她小时候沉迷彩票，说不定陈念就能记住哪一次的双色球号码，穿越回来，一朝暴富。
啧，要真是这状况，说不定上辈子她家连吃饭都是问题，根本不可能供她读书，给她买那至关重要的第一台相机，那她也不会遇到方知著。
啊，相机，要是她有相机就好了。
她清楚地记得她常供稿的那几家杂志社，喜欢什么风格的照片，需要什么风格的照片。
可是她连甩棍都买不起，别说相机了。
相机暂时是他们这个家庭都无法负担起的额外开支。
一切又绕成了一个闭合的圆。
哪怕陈念有着成年人的大脑，也不得不在大多数时候做着小孩子该做的事情，受着小孩子该受的禁锢。
所以……方芝怎么可以拥有一条甩棍呢啊啊啊啊啊……
陈念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愁死了。
往后的几天，陈念别无他法，只能把方芝跟得更紧一点。
方芝不是在上课，就是和她待在一起，那个装了甩棍的粉色书包，也始终在陈念的观察范围之内。
有她在的时候，李狗剩基本都离他们远远的。
但有一天陈念的数学老师拖堂，她晚了快五分钟才到了一班的教室，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李狗剩站在方芝的座位前。
陈念冲了过去，李狗剩往后退了一步，方芝的手放在书包边缘上，陈念抓住了方芝的手。
“你干什么！”陈念瞪着眼睛，“这是在教室里！”
方芝皱着眉头，用力抽自己的手，陈念攥得紧，她没能抽开。
“你干什么？”一旁的杜甜甜忍不住了，她道，“方芝给我看下练习册都不行吗？”
陈念：“哈？”
她转头看杜甜甜：“看练习册？”
杜甜甜：“是啊！我有道题不会做……”
陈念又转头看李狗剩：“那他在这里干什么？”
杜甜甜：“交作业啊！”
陈念：“他交作业？”
杜甜甜用力拍了拍桌上那一沓作业本：“是啊！”
陈念卸了劲，方芝抽出了手。
她伸进书包里，抓出练习册扔到了杜甜甜面前，然后冷眼盯着陈念：“你回去吧，我不想和你玩。”
陈念：“……”
李狗剩又往后退了几步，方芝道：“我要给杜甜甜讲题。”
陈念点点头：“行。”
她朝李狗剩抬了抬手：“李国胜同学，你过来一下。”
李狗剩不动，看她的眼神有些惊恐。
陈念猛地拍了一把桌子：“你过不过来！叫你出来是吃你啊！吃你都嫌你肉柴！！”
她是真的凶，这一巴掌拍下去，杜甜甜吓得抖了一下。
周围有好些同学在看她，陈念眯着眼睛瞅了瞅李狗剩，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李狗剩跟在了她身后，尽管和她隔着足有两米的距离。
陈念下了楼，去到了一处没人的背处。
李狗剩还是和她隔着老远，在随时可以跑掉的位置。
陈念往后看了眼，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李狗剩：“你有话快说，有……”
陈念：“嗯？”
李狗剩：“有话快说。”
陈念：“上周后面那两天没来学校，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李狗剩愣了下，呆看着她。
陈念嘴上虽然是关心人的话，但表情一点都不和蔼可亲：“问你话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有事？”
李狗剩眼睛转动，握了握拳头：“家里有事。”
“哦，那就好。”陈念顿了顿，“不对，我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身体没事很好，当然，我也不希望你家里有不好的事。”
李狗剩抿着唇，没过两秒眼睛里突然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什么都没干你哭什么哭？”陈念真是震惊了，“哭上瘾了吗？”
李狗剩抬胳膊用力抹了下眼睛。
“我没欺负你。”陈念道，“那是你做错事该有的惩罚。以后你要是不做坏事，也没人会惹你。”
上课铃声响起来，李狗剩转身要往回走：“我要去上课。”
陈念：“我还有最后一句没说呢。”
李狗剩停下了步子。
陈念去掉了那层幼稚的外衣，认真看着他：“离方芝远一点，她要是有一点什么事，你拿十倍都不够还。”
李狗剩眼泪唰唰地就掉了下来。
陈念：“？？？？”
陈念挥了挥手：“滚吧，上课去。”
李狗剩跑走了。
陈念几乎和老师一块进了教室，老师说了她两句，陈念应了声“老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同学们都看着她，稚嫩的脸上表情各异。
陈念发呆了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她抓住了要往外跑的林天意。
林天意：“咋啦？”
陈念：“坐着。”
林天意：“去看方芝啊！”
陈念：“坐着。”
林天意：“上节下课我就没去！我去厕所了！方芝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去跟她解释一下。”
陈念看着他：“你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
林天意：“啊……”
林天意伤心了，林天意坐在板凳上不动了。
陈念觉得自己伤害到小胖子了，但这句话出口她觉得也伤害到自己了，所以两两抵消，就这么算了。
她和小胖子说别的事：“你知道李狗剩那两天为什么没来学校吗？”
林天意瞪大眼睛，紧张得不得了：“为什么啊！”
陈念：“我要知道我还问你吗？”
林天意：“你不知道啊。”
陈念：“对，我不知道。”
林天意一个小小的白眼：“我以为你知道呢。”
陈念觉得小胖子飘了，自从揍过李狗剩以后，他就飘了。
以前他对陈念满脸崇拜，一点都不敢忤逆陈念的意思。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也很牛逼了，胆子肥了，开始想要和陈念平起平坐了。
陈念给他机会：“我在这方面没有你厉害。”
林天意：“哇！！！！”
陈念：“所以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吗？”
林天意勾了勾手指：“你等我，待会我就知道了！”
然后林天意便跑了出去。
陈念拿了只笔，咬在嘴里，等着他。
没几分钟，林天意冲回了教室，冲到她面前，弯着腰大睁着眼：“老大你上节课去找李狗剩了？”
呦，这是打听到啥了，称呼都变了。
陈念取下了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嗯。”
林天意：“卧槽你又打他了？”
陈念：“我有病吗？我没事就打人。”
林天意：“他们说你又打他了，说你把他打哭了！”
陈念：“怎么就又了！哪里就又了！谁的眼睛看见我打人了！啊？”
林天意指了指自己瞪得圆鼓鼓的眼睛。
陈念：“……我把你眼睛扣下来我。”
林天意吓得捂住了脸，再不跟陈念平起平坐了。
他跟陈念报告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这消息真让陈念震惊。
那天的事明明没有别的人在场，后来也没有闹到老师家长跟前去，但就是有了风声。
一群二年级的小屁孩，居然不仅八卦，还传谣。
谣言里陈念成了深藏不露的混混，有特别牛逼的哥哥，嫌李狗剩乱喊乱叫，把李狗剩打了一顿，打得不敢来学校了。
好不容易李狗剩鼓起勇气来了，又被陈念叫去打，打到哭。
估计李狗剩以后都不敢来学校了！
陈念：“……”
陈念指着自己：“我是什么恶霸吗？”
林天意：“你是恶霸的妹妹。”
陈念：“这就是你们的刻板印象了啊，只有哥哥会是恶霸吗？你们不知道有种东西叫霸王花吗？”
林天意：“啊？”
陈念挥了挥手：“自己好好理解去。”
陈念：“但你还是没搞到问题的重点啊，李狗剩到底为什么没来学校？”
林天意：“啊……不敢了啊！”
陈念拍了他脑袋一下：“咱俩没那么牛逼，别瞎幻想。”
普通小孩被莫名其妙揍一顿，真有可能吓到不敢来学校。
但李狗剩明显不是普通小孩。
这货在低年级学生里横行霸道，即使当时能吃了亏认个怂，后面肯定会越想越气回来报复的。
所以陈念真做好了多打他几顿的准备，甩棍就是为了这事想买的，也不是说非得拿个武器打人，就是想把气势搞起来，让李狗剩看到就害怕。
真害怕了，就也再不敢欺负方芝了。
结果今天看他那样，中间这些步骤全都省了。
陈念不太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掉得不明不白的她心里不踏实。
本来她掉回这个年代就够不踏实的了。
“反正肯定有别的原因。”陈念皱着眉头，嘱咐林天意，“你再注意注意。”
林天意虽然是个小傻子，但陈念说的话他还是挺上心的。
没用多长时间，下午来学校以后，林天意就给陈念写小纸条。
【我妈知道】
【他奶奶生病了】
“奶奶？”陈念压着声音。
林天意哼哧哼哧写字：【我妈说他没爸爸妈妈，只有奶奶。】
不用林天意再说太多，陈念明白了。
李狗剩确实不像有爸妈管教的孩子，只有奶奶的话，老人能把他送来学校读书，已经不错了。
李狗剩在学校欺负人，留级，老人没法管，或者压根管不住。
陈念那天压着李狗剩打，嘴里没少说扎心的话，那个时候只是在气头上无差别扫射，没想到还真全都扫在了一个坏小孩的伤口上。
怪不得巴掌不重，伤害挺大，把人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至于奶奶生病到底什么具体情况，陈念就不得而知了。
但她想象得到，被自己那么一通打骂之后，回家还面对了唯一的亲人生病，对一个小孩来说，确实是很大的打击。
看今天李狗剩那没说两句又哭了的样子，估计奶奶这次生病可能有些严重。
短时间内，李狗剩这个隐患应该是彻底消除了。
陈念不说话了，心情有些复杂。
往后好些天，李狗剩不仅没欺负方芝，连其他同学也不欺负了。
他原来是很吵的一个人，总要说些恶心人的话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现在偃旗息鼓，变成了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哑巴。
陈念找机会同方芝说了好几次，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没有坏人了。方芝嘴上应得好好的，等陈念让她交出甩棍的时候，她就变得油盐不进。
有次陈念实在没忍住，趁方芝不在的时候偷偷翻了方芝的书包，结果甩棍没翻着，还被上完厕所回来的方芝逮了个正着。
从那天以后，“我不想和你玩”就不是一句随口的气话了，方芝冷下了脸，开始频频无视陈念的存在，陈念颇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但她该解释的解释了，该道歉的道歉了。每天都在努力同方芝沟通，却并没有什么进展。这让陈念感觉到灰心。
好在这样的经历不是一次两次了，陈念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
方芝隔一段时间就要生气一回，而消解她心中的郁结，不仅需要耐心，还需要时间。
时间到了，契机到了，便可能会豁然开朗。
陈念每天都在告诉自己，不要贪功贪快。
方芝失去了父母，是一场大病，方芝慢慢长大，是漫长的历程。
春雨下过几茬之后，身上的衣服变得单薄。
期中考试过后，学校组织各年级春游，这对于二年级的小朋友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林天意为此提前准备了好些天，每天都在陈念耳朵边上细数他妈妈为他准备的春游美食。
陈念斜着眼睛看他：“你是去看风景还是吃东西？”
林天意：“看风景加吃东西呀！”
陈念：“等完事了老师让你写游记，你是不是就写，我吃了小饼干、炸丸子、煎饼卷大葱……”
林天意：“哇！你好聪明！！！”
陈念：“……”
跟小屁孩交流实在是太无聊了。
但林天意好歹提醒了陈念，得为春游多准备些东西。
他们二年级是一块出去，乌泱泱一大片，到时候到了地，老师不会管有没有在自己班级圈子里，陈念多拿些东西，就能多往方芝跟前凑一凑。
在家在学校的时候不愁吃不愁喝，出门在外万一口渴了肚子饿了，那不得软巴巴地来到陈念跟前。
为此，陈念这两天放学便开始磨妈妈，让她做些可以春游带出去吃的小零食。
但刘春花同志并不是什么做饭小能手，两人在厨房里缠来缠去，逗得陈军杰在外面哈哈大笑。
左盼右盼，终于到了春游这一天。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星期五，玩完了可以直接回家过周末，真是让人开心得很。
陈念把书包清空，背了满满一包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有些东西塞不进去了，她冲到方芝跟前求她：“芝芝，能不能帮我带点东西呀？”
方芝抬眼问她：“带什么？”
陈念扬了扬手里的纸巾：“带这个！不重的，就是有些占地方。但出门玩还是要拿够纸巾的，不然用的时候找不到就尴尬了。”
方芝顿了顿，道：“我不去春游。”
陈念：“啊？”
方芝重复了一遍：“我不去春游。”
陈念：“啊？？？”
方芝没再理她，转身进了屋。
陈念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把纸巾扔了，哐哐砸门。
“你怎么就不去了？你为什么不去？你不去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你看我这两天为这事忙里忙外地好玩吗？你讨厌我到这种地步了？连我见都不想见？？？”
刘春花和陈军杰闻声赶来：“怎么了怎么了？”
陈念委屈得不行，一开口都想哭了：“芝芝说她不去春游。”
刘春花也挺惊讶，方芝话少，平日里学校有个什么集体活动，都是陈念来报告的。春游要交点钱，刘春花也是直接取了两份，一人一份。
“之前没说不去啊。”刘春花呼噜两把陈念的脑袋，“你小声点，好好问芝芝，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陈念：“她都不给我开门！”
刚喊完，门就开了。
那种轻轻松松一拧就开的开。
“我没锁门。”方芝道。
陈念刚想张嘴，方芝转身又进了屋：“阿姨，你等一下，我把春游的钱给你。”
刘春花赶紧摆手：“不不不芝芝，这不是钱的问题……”
陈念已经跟进了屋子里，方芝去抽屉里拿钱，被她在手腕上拍了一下。
“不准还钱。”陈念气呼呼道，“去春游。”
方芝：“不去。”
陈念：“为什么不去？”
方芝：“不想去。”
陈念：“为什么不想去！”
方芝：“不想就是不想。”
陈念：“你就是讨厌我！那我不去了，你去可以吗！”
方芝：“不可以。”
真的是又冷又犟，跟块捂不化的大冰块似的。
眼看着出门的时间就要到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陈念大概是跟小朋友在一块待久了，没法了便只能就地耍赖。
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反正你不去我也不去。”
方芝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低头看着陈念，不说话。
刘春花进了屋：“念念你别这样，芝芝有自己的想法……”
陈念蹬腿：“反正她不去我就不去，我可想去了呢，我准备这么久……”
刘春花：“你这是在利用芝芝对你的在意绑架她。”
陈念：“……”
妈，你这思维模式还挺洋气。
陈念：“她不在意我，她要是在意我，就不会什么话都不和我说了。”
方芝：“我没有不和你说话。”
陈念：“你有，你有，我问你为什么不去你就不说话！”
方芝又陷入了沉默，氛围又陷入了僵滞。
有人突然敲响了她家屋门，跟救星似的。刘春花应了一声出去开门，留下陈军杰对着两个奇奇怪怪的女儿手足无措。
“念念你不要坐地上地上冷……芝芝你不要生气念念就是爱闹……”
有人进了屋：“陈念你怎么还没好呀！”
陈念一个哆嗦，立马往起爬。
但她还是爬慢了一步，林天意出现在了房门口，胖嘟嘟，肉乎乎，背着小书包瞪着她：“哇陈念你干嘛呢！！！”
陈念摸了两把地起来了，恢复大佬表情：“我家地板有些脏，我擦擦。”
林天意：“哇，陈念你好厉害，主动做家务！”
刘春花：“……”
陈军杰：“噗。”
陈念：“咳咳，你怎么来了？”
林天意：“我昨天跟你说了啊，要和你一起走。我妈妈送我过来啦。”
陈念：“大巴车从学校走，又不从我家走，你过来干嘛？”
林天意：“我想和你和方芝一起啊！”
小孩子想一起就一起，真是没有一点多余的借口和理由。
哪怕不顺路也要一起，哪怕浪费时间也要一起，好像一起度过了一段无意义的时间，就跟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
陈念觉得林天意这样很傻，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也没好哪里去。
就是想和方芝一起去春游，必须一起。
陈念眉头皱起来，道：“方芝不想去春游，你自己走吧。”
“哇，”林天意发出感叹，“为什么呀？”
没人回答他，没人能回答他。
林天意往前走了两步，进了方芝的房间，愣了两秒的表情又忽地笑起来：“那就不去了呀！我们三个请假去别的地方玩啊！”
方芝：“……”
陈念：“！！！！”
林天意：“方芝可不可以呀！就我们三个一起！去公园，去河边！我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陈念赶紧补了一句：“我也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我还有野餐布，我们可以坐在草地上……”
方芝：“嗯。”
惊喜来得太突然，陈念愣住了，她偏头努力去看清方芝的表情：“你答应了？”
方芝拧过了脑袋，不给她看自己的脸：“嗯。”
陈念猛地一巴掌拍在林天意脑袋瓜上：“崽子你也太聪明了吧！！！！”
刘春花：“陈念你不要乱打天意！”
林天意捂着脑袋：“哈哈哈哈哈没关系她没有在打我！！！”
陈念也哈哈哈地笑起来，她问刘春花：“妈，可以吗？”
都这样了，刘春花还能说什么，她往电话跟前走：“那我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说一声。”
陈念赶紧问：“一班班主任电话你知道吗？我这里有。”
刘春花扒拉她：“我知道我知道。”
陈念高兴了，她一个跨步把扔掉的纸巾捡回来，拿到方芝面前：“现在可以帮我装了吗？”
方芝拿了过去，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林天意：“方芝可以帮我也装点吗！我还有好多在我妈车上！”
陈念：“不可以不可以，芝芝背不动，你要多锻炼……”
刘春花打完电话过来，问林天意：“你妈妈还在楼下吗？”
林天意：“是呀是呀，她想送我们去学校。”
刘春花拿外套：“那现在不用去学校了，你们准备去哪里呀？”
林天意喊：“河边！”
陈念：“都行。”
方芝：“嗯。”
刘春花：“河边危险，你们得有大人看着。”
陈念举手：“我就是大人！”
她说了句实话，但没用。
三个孩子一块出去玩，家长还是会不放心。
陈军杰要上班，刘春花今天约了客户，她下了楼，准备和林妈妈说一声，她今天把客户推了，带三个孩子出去。
到了楼下，林妈妈果然在。
她骑在一辆有些旧的三轮电摩上，衣服穿得干练，倒不像之前在学校见的那柔柔弱弱的样了。
刘春花过去，同她打招呼：“慧灵，又见了呀。”
林慧灵笑起来，有些羞涩的模样：“我送天意过来，想着等一下念念和芝芝，就不上去了，没想到你下来了……”
“你下次就直接上来。”刘春花叹口气，“出了点状况。”
林慧灵紧张起来，刘春花抬抬手让她别害怕，同她说清了孩子们的情况。
“我平时惯着念念，这种事情无关紧要就由着她了。”刘春花道，“你看天意行不行，天意挺喜欢跟着念念玩的。”
“是，天意就喜欢你们家念念和芝芝。”林慧灵挺爽快，“可以的，让他们去玩，我去学校跟老师说一声。”
刘春花抬手：“去我家打个电话就成。完事了他们收拾一下，我带他们去……”
林慧灵问：“你不用忙活吗？”
刘春花笑着道：“本来有个客户，但这都能再约，我往后推一推。”
“别推啊！”林慧灵着急道，“你忙你的，我带他们去，我今天没事。”
刘春花：“你真没事吗？”
“没事！”林慧灵拍了拍自己的车座子，“我把之前那工作辞啦，现在时间很自由……”
两个大人聊着上了楼，三个孩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刘春花又看着补充了些，等一切准备就绪了，把几人又送了下去。
林天意跑到妈妈的三摩跟前，用力拍了拍：“我家的车！”
言语间很是骄傲，一点都不逊杜甜甜，陈念笑起来：“哇！好酷啊！敞篷跑车！你家的比我家的多一个轮子！”
刘春花哈哈大笑起来，林慧灵给三个孩子放上了小板凳：“我骑慢点，这样就不冷了。”
陈念猛挥手：“不冷不冷！现在一点都不冷啦！林阿姨，我们冲鸭！！！”
林慧灵笑着道：“你们家姑娘真可爱。”
姑娘是真可爱，只要不犯臭毛病。
陈念能和方芝一起出去，便恢复了元气。方芝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坐在林阿姨的三蹦子上，看着陈念和林天意打打闹闹，也勾起了嘴角。
今天话最多的不是陈念，是林天意。
他真是有说不完的话，说到兴奋处人都要站起来，被前头的妈妈凶一句“坐下！”，然后扒着车杆，憨憨地问陈念：“你觉不觉得我妈妈越来越像你妈妈啦！！！”
陈念哈哈笑：“哪里有，林阿姨比我妈妈漂亮，还比我妈妈温柔！”
林天意：“不温柔啦，不温柔啦，我妈妈说太温柔不好。”
他转头又看着方芝，看了好久，嘴巴里都没能说出话来。
陈念偏了偏身子，挡住了他看方芝的视线：“你瞅啥呢？”
林天意乖乖坐下，坐得端端正正的，甚至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抹了抹自己的毛寸脑袋。
“方芝。”他无比郑重，字正腔圆地问出了几个月来的疑惑，“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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